本站按：原题为“大学人文教育之我见”

中国人文教育高层论坛会议的同志希望我能发表一点对当前高校青年进行人文教育的看法。盛情难却，我只能“卑之无甚高论”地谈三点肤浅意见。

谈谈当前高校人文教育现状

全国各省市的情况我不清楚，这里只能谈谈北京某些高校的现状。遵照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全国高校的学生（无论人文科学、自然科学，而且主要是针对非人文科学各系科的本科生）都应当接受传统文化教育。这说明我们的高层领导已注意到人文教育的重要性。但传统文化包罗万象，它并不是一个课程的名称。而现在北京不少理工科高校大都开设了一门名为“传统文化”的课程，一学期只有一两个学分，近于敷衍了事。而且各个学校这门课的教学内容也因师资不同而各异，有的讲讲北京的四合院，有的讲点儿中国的饮食文化。当然我们不否认这些内容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但我们所要求学生掌握的显然不止这些。四合院也好，美食城也好，似乎对了解祖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精髓并无太多帮助。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有点儿舍本逐末。远在“文革”以前，我就几次呼吁各理工大学应恢复“大一国文”课程，而且至少是一学年六学分的必修基础课。由于人微言轻，无人响应。当年的清华、北大，一直到后来的西南联大，“大一国文”始终是全校性的必修课。开这门课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各系分班由著名教授主讲，像清华的朱自清、刘文典、俞平伯、浦江清诸位先生，都各分一个班去教“大一国文”。西南联大阶段师资雄厚，“大一国文”改成上大课，由若干位著名教授分担讲授，听课的学生等于在一学年中遍听知名度很高乃至大师级的教授们讲个人治学心得和独到见解，就好象听名角荟萃的大型堂会戏一样。这门课如果教得有水平，能贯通古今并从实际出发，无疑能具体地传播并发扬传统文化。今天如果想在全国高校推广人文教育，我看这个办法不妨再试一试。可以肯定，这比笼统地开一门有名无实、不痛不痒的所谓“传统文化”课程会有实效。

关于当前人文科学各学科研究课题
                           
由于所知有限，我只想谈一下文、史、哲三个学科的粗略情况。所谓“传统文化”，必然包含文、史、哲及政、经、法等各学科内容在内。然而现在人们一谈到传统文化，总想到要包罗万象，研究横跨文、史、哲各科的边缘学科，力求内容广泛宽博，无所不包。从宏观上看问题的研究者多了，务虚的人多了，搞广而博的所谓理论问题的人多了；相对来说，你只在文、史、哲某一领域中研究某一个方面或某一个问题，不免显得单打一，甚至于有点嫌简单或简陋。我以为这未免有点舍本逐末。不去各个击破专业具体问题，只顾大包大揽、大而无当搞泛泛的所谓传统文化，到头来只会像魏晋玄学，空谈误国。我们固然要考虑广博的“面”，要求“与国际接轨”，但做学问必须向“精”、“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要务实，要解决实际问题。只图“走捷径”或“好高骛远”，是“欲速则不达”的。这里面还包含着文风、学风问题，以及追名逐利、急功近利等流弊。只有认真刻苦地做学问，我们的人文教育才能真正落到实处。

如何指导青年学生读书
                           
这里主要指读有关人文教育和增加文史知识方面的书。目前给大、中学生开必读书单又成为热门话题。有人一开书单，就是几十种上百种，至少也开出十几种。不要说非人文科学的本科生，就是专攻文、史、哲的学生，一时恐怕也读不过来。十几年前，我在国外偶然读到美籍华裔学者夏志清教授的一本小书《鸡窗集》，其中一篇文章谈到英国的大学生，不管他们是学理、工、农、医还是学政、经、法的，在校时必须读一年莎士比亚。因此他主张，凡中国青年只要进了大学，不论读哪一系，都要读一年（至少一个学期）的杜诗。这个提法我有同感。现在我向全国各高校的本科生提个最简单的读书方案。除必修一年“大一国文”外，在古籍方面，只要求读三部书，那就是《杜诗》、《史通》和《论语》，即文、史、哲三个学科每个学科一种。实在来不及，只读其中一种也可以。此外，清朝对一般读书人要求读《唐诗三百首》、《四书》和《古文观止》三种入门书，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案。总之，这样的书单实在够简单了，只要一名大学本科学生能据此两种方案之一认真读下去并把它读完，那我们的人文教育必能收到较明显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