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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石:鲁迅《野草》的生命哲学与象征艺术
【时间:2007/10/3 】 【来源:百家讲坛 2006-3-13 】 【作者: 孙玉石】 【已经浏览2743 次】

今天讲的题目是《关于<野草>的生命哲学和象征艺术》,分三个问题跟大家说一说。主要穿插一些作品的读解。第一个问题讲《草》的产生,很简单;第二个就是《野草》的生命哲学;第三个就是《野草》的象征艺术。

大家接触到鲁迅作品的都知道《野草》是鲁迅著作中最薄的一部作品,最薄的一本散文诗集。但是是鲁迅先生送给新文学的份很厚重的礼物。很薄的一部作品,它的分量却很重。《野草》从头到尾,一直到今天,还被学术界、批评界认为是鲁迅创作中最美的一部作品。就是写得最漂亮的,跟《呐喊》、《彷徨》那些叙事性的,就是讲故事的这些作品相比较,它具有一种幽深性。就是很深,神秘性;另外它有一种永久性,永久的价值。这几年对鲁迅的争论也比较多,各种议论都很多。对鲁迅小说的评价,鲁迅是不是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各种各样的议论,前一段叫“走近鲁迅”,重新评价。但是没有一个人说《野草》是一部差的作品。别的都可以有争论,杂文可以有争论;小说可以有争论。但是《野草》大家公认是一部非常富有美的魅力的,而且又难以破解的,就是难以读懂的这样一部作品。

关于这部薄薄的小书,从20世纪它产生起,一些最初的零星的一些批评。一直到80年代以来,一些系统的研究,批评的学术作,好像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对它说了很多,就是大家说了很多。我自己就做了两本书,《野草》本身薄薄的一本,但是为它我写了一本《<野草>研究》。

1982年的一本《<野草>研究》。今年在日本讲学一个讲稿叫《<野草>的现实与哲学》,整个的研究成果加在一起,在学术界很多评论。专门的也好,综合的研究也好,就是有一种无数人去言说,觉得言犹未尽的这样一种感觉。这在现代文学的作品里边,是一个很独特的现象。有一些作品呢!很难懂,有些意象,有些语言,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争论。比如说《秋夜》里边一个乌鸦“哇”的一声飞走了,那么就这个“乌鸦”象征什么东西?是恶势力的代表?还是鲁迅自己战斗者的形象呢?很对立的一种理解,但是很难得到统一的意见。所以常常把这本书叫做一个谜,一个美丽的谜。甚至也可以开玩笑地说,《野草》是这个世纪的,就是我们现在文学这样一个世纪性的一个猜想,大家去猜。还没有猜完,而且永远可以不一定猜得完。那么一共24篇东西,写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然后地点也不一样,前23篇都写在当时段祺瑞统治下的黑暗的北京。《题辞》写作的时候,已经是广州白色恐怖的时候。外面的枪声、屠杀、流血,鲁迅在白色恐怖下整理自己的作品。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剪一剪报纸,整理自己的东西,出了这本书。尽管写作的时间不同,环境也不一样。但是大体上的思绪就是他所要抒发的一些东西,大体上的表现方法还是一致的。1927年的7月份由北新书局把它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以后一版再版。可能是鲁迅著作里边小说及其他的作品再版最多的。

鲁迅曾经对《野草》有过很多说明,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他说“后来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个战阵中,一块战斗的阵营里边,伙伴还会这么变化。而且落得一个“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不过已经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随便谈谈。有了小感触,写点短文,夸大点说就是散文诗。以后印成一本《野草》,得到较整齐的材料就做短篇小说,只因成了游勇,布不成阵了。所以技术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似乎也无拘束,而战斗的意气却冷了不少。新的战友在哪里呢?于是印了这时期的11篇作品叫做《彷徨》,以后不愿再这样了。”《彷徨》和《野草》写作时候的心境都是这样的,是一种“五四”落潮时期的一种寂寞、孤独、战斗的这样一个启蒙者的一些思想情绪。所以在《野草》里边,虽然是小感触,但是隐含着一个启蒙思想家在沙漠里走来走去,那种孤军奋战的痛苦和沉思。是一种内在感情哲理化的一种结晶,就是把自己的内在感情艺术化了,哲学化了。“五四”时期有两种美文,一种是记事性的,写景、记事、抒情叫做闲话式的散文。而《野草》是一种独语,就是一种内心的独白,独语式的散文,自己跟自己说话。1919年鲁迅整整有一组散文诗,叫《自言自语》,一共是八九篇。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从报纸上把它发现出来。那么这类的散文后来就叫独语式散文。鲁迅就通过《野草》把“五四”时期的这种哲理性的美文,提到了一个空前的,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它比《呐喊》比《彷徨》应该说很难做一种价值判断。但是在一点上,就是更深邃、更神秘、更美。它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更大的驰骋自己想像力的空间,你读了以后不是说明白了一种故事就完了,明白了它的主题就完了,明白它的思想情绪就完了,而是好多东西提供你想像。这里大家稍微读过的,有一篇叫《死火》。鲁迅有一系列的《野草》里的文章是用这样的抒情方法开头的。

就是我梦见自己;我梦见自己在干什么;我梦见自己在做梦;我梦见在屋子里边。他这篇是“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这一个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山,天上冻云弥漫,片片如鱼鳞模样。山麓在冰树林,树叶都如松衫。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坠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无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却有红影无数,纠结如珊瑚网。我俯看脚下,有火焰在。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摇动,全体冰结,像珊瑚枝;尖端还有凝固的黑烟,疑这才从火宅中出,所以枯焦。这样,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为无量数影,使这冰谷,成红珊瑚色。哈哈!当我幼小的时候,本就爱看快舰激起的浪花,洪炉喷出的烈焰。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定的迹象。死的火焰,现在先得到了你了!我拾起死火,正要细看,那冷气已使我的指头焦灼;但是,我还熬着,将他塞入衣袋中间。冰谷四面,登时完全青白。我一面思索着走出冰谷的法子。

我的身上喷出一缕黑烟,上升如铁线蛇。冰谷四面,又登时满有红焰流动,如大火聚,将我包围。我低头一看,死火已经燃烧,烧穿了我的衣裳,流在冰地上了。“唉朋友!你用了你的温热,将我惊醒了。”他说。我连忙和他招呼,问他名姓。“我原先被人遗弃在冰谷中,”他答非所问地说,“遗弃我的早已灭亡,消尽了。我也被冰冻冻得要死。倘使你不给我温热,使我重行烧起,我不久就须灭亡。”

“你的醒来,使我欢喜。我正在想着走出冰谷的方法!我愿意携带你去,使你永不冰结,永得燃烧。”“唉唉!那么我将烧完!”“你的烧完,使我惋惜。我便将你留下,仍在这里罢。”“唉唉!那么我将冻灭了!”“那么,怎么办呢?”“但你自己,又怎么办呢?”他反而问。“我说过了:我要出这冰谷……。”“那我就不如烧完!”

他忽而跃起,如红彗星,并我都出冰谷口外。有大石车突然驰来,我终于碾死在车轮底下,但我还来得及看见那车就坠入冰谷中。

“哈哈!你们是再也遇不着死火了!”我得意地笑着说,仿佛就愿意这样似的。

这是算《野草》里面中间的,不是最长的,也不是最短的一篇东西。很典型地说明了《野草》是什么样的作品。第一它很美,它跟那种一般的记一个风景,记一个故事不太一样,是讲一种自己的内心的情绪,内心的一些哲学的思考。这里边实际上讲一个被冻灭的一种热情,一种象征,究竟它象征一种那个时代人的一种精神?一种革命者的战斗的情绪还是一代人的追求者的灵魂?很难确定它,但是它毕竟跟黑暗势力,跟大车相对立的一个形象。它冻死了还要把他救出来,自己想用生命把他救出来。最后,死火一跃而起,把他带上来以后,他轧死了,而死火也同时同归于尽。但是他就在自己的死前,还看到大车掉到冰谷里边,为一种黑暗的腐朽的势力的一种毁灭而快意而高兴。就是这样一种情绪这样一种思考,他把他熔铸在一个很美丽的形象的世界里边。

前几天在《北京晚报》上有一篇文章我谈中国新诗现状的一个随想。里边引了上海的一个教授,王晓明教授说的一段话,他说“现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的精神生活,越来越粗鄙了。”我这个文章讲的是新诗怎么在民族精神提升里面地介入。我们的物质的发达和精神的贫乏,这个中间的不平衡现在越来越严重,民族素质的提高成为一个最尖锐的课题。二十多年前,我从外边讲学回来,人家问那个国家怎么样?跟我们差多远?我说物质上、生产上、科技三十年二十年总可以赶上一些。但是从民族素质来讲,起码要五十年甚至上百年,如果不抓的话,还很难说能赶得上。现在看来好多东西他们有的我们有了,他们没有的我们也有了。二三十年是可以赶上的,但是一个民族素质,一个民族精神的提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王晓明的文章里讲“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的精神生活越来越粗鄙了。除了金钱和时尚,别的都没有兴趣,不读诗歌,不习惯沉思,不读那些深奥的东西。稍微抽象一点的东西,就看不明白,甚至迎面遇上了美妙的事物,他都毫无感觉。这样的精神和生活状态,在今天的社会中非常普遍。”我觉得提这个问题是很好的,北大一个教授袁明教授说,现在面临着一个提高民族精神高度的问题,其中对这一类的作品的理解,也是我们的一种鉴赏能力的提高。这是关于《野草》的第一个问题我就简单说到这儿。

第二个问题,我讲讲《野草》的生命哲学。过去我的现代文学的老师叫章川岛,是鲁迅的学生,也是鲁迅最密切的朋友之一,是《语丝》杂志的创办者。他曾经告诉我,他常常去鲁迅家里取写好的《野草》的稿子,很幸运的是《野草》的各篇的第一个读者。但是对《野草》的许多篇读起来觉得很美,可是大多数都看不懂。这种作品的接受情况,透露了一个消息:《野草》区别于鲁迅其他创作的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它隐藏着那种深邃的哲理性。我们看《阿Q正传》,看《祝福》。阿Q的形象,祥林嫂的形象,大体上我们可以理解。当然要深刻地去分析它,那还要很多工夫。但是大体的故事,大体的情节,大体的主要思想,都可以把握。但是给你一篇《野草》的东西,比如刚才《死火》你看一遍开始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意思。那种隐藏的深邃的哲理性和传达的象征性,今天我讲这两个问题就是读《野草》的关键。这里先讲一下哲理性。

这种哲理性有时候是浅层次的,有时候是深层次的,比如说1919年在北京有一个《国民公报》是孙伏园也是鲁迅的学生和朋友,拉的很多稿子。鲁迅在那儿连续登载八九篇叫《自言自语》,里边有一篇就讲“螃蟹”,题目就叫《螃蟹》。一个老螃蟹要脱壳了,它到处在沙滩上爬来爬去,碰到另外一个螃蟹说你做什么?它说我要脱壳。它说我可以帮助你。它说不要,你到我的窝里去我帮你脱壳,它说我不去,它说你怕什么呢?它说怕的就是你。大概就这么一个小的故事,中间还有一些语言,这就是一个寓言式的散文诗,这一组自言自语的散文诗,寓言式的。大体上通过这样一个螃蟹的脱壳,它不愿意,它最怕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自己的同伙。他实际上要传达的这样一个哲理,这样一个思想。在

“五四”新旧文化的斗争里边,最怕的是自己阵营里边,这就是他的思想。但是这个思想我们通过故事,一个构思的寓言的故事,比较浅的故事可以懂。

但是另外一篇东西,就是这里有一篇《自言自语》里边的叫《火的冰》,就是刚才讲的《死火》那个《火的冰》。实际上1919年鲁迅写的这个短文,短的小散文诗,到了1924年,1925年他就把它扩大成一幅大油画,叫《死火》。那么这个《火的冰》是这样的,“流动的火是熔化的珊瑚吗?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惜拿来要烫手。遇着说不出的冷,火便结成了冰了。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也还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是拿了便要火烫一般的冰手。火的冰,人们没奈何它,它自己也苦吗?唉,火的冰!唉,火的冰的人!”整个是结束了。

两篇,先读后边的,现在再读最早的这个,1919年写的和1925年写的。那么差了五六年,就是一个小的素描和大幅油画关系。构思的基本的东西,在《火的冰》里边这个意象已经有了。但是这个层次就跟刚才讲“螃蟹”的故事就不太一样了。它就有一种独特的意象和一种氛围的构造,而造成一种幽深性,你不大好把握《火的冰》是什么意思。《螃蟹》里边怕的就是你,你可以理解那个故事它的意思。这个就不知道讲什么,是歌颂一种革命者,被突然地冷,变成一个火的冰了。但是看了许寿山先生说鲁迅是一个内冷外热的人,鲁迅的性格是内冷外热,也可以讲这是讲鲁迅自己。像辛亥革命前,在日本的时候充满了热情,参加了推翻满清的运动,进行思想宣传。但是突然遇到辛亥革命的失败、二次革命、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这样一系列的东西。他整个的热情被压下去了,是不是他自己内心的两种声音?一个火的冰的人,热情被冻结了。“哎!火的冰。哎!

火的冰的人。”还是呼唤一种被冻灭的热情重新燃烧。所以这两个我们就说他有一些散文诗,是有一种浅层次的,一种是深层的。而我们讲的这部分散文诗,《野草》里边的,多数是一种独语式的,靠一种构思,各种各样的一种故事氛围、情节。然后呢,暗示了一个深层的一些哲理。这种哲理的追求,鲁迅是很自觉的,深层传达哲理性的追求,人生哲理的追求。

这里很有趣的一条材料,材料是什么呢?鲁迅《野草》在《语丝》上刚刚发了11篇,经常出入鲁迅家里,并且是《语丝》的同仁也跟鲁迅是很好的朋友,叫章衣萍。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记述说:鲁迅先生的后园养了三只鸡,这三只鸡自然是朝夕相聚,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了。然而也时常争斗,我亲眼看过的。“鸡们斗起来了。”我从窗上看去,对鲁迅先生说。“这种争斗我看得够了,由他去罢!”鲁迅先生说。“由他去罢!”是鲁迅先生对于一切无聊行为的愤慨态度。我却不能这样,我不能瞧着鸡们的争斗,因为“我不愿意!”其实,“我不愿意”也是鲁迅先生一种对于无聊行为的反抗态度。《野草》上明明地说着,然而人们都说“不懂得”。我也不敢真说懂得,对于鲁迅先生的《野草》。鲁迅先生自己却明白地告诉过我,他的哲学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所以这段非常生活化的叙述,应该是可信的,在无意之中,给我们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个是读者的反映,对鲁迅先生的《野草》,人们普遍的都说不懂得,后来的川岛告诉我不懂得的。那么当时的文章就说,人们都说不懂得的,一个是作者直白,他的哲学也就是鲁迅说我的哲学都包括在我的《野草》里边了,这个直白非常重要。所以由这个可以看到鲁迅是毫不遮蔽的,他对于《野草》是一种生命哲学的承担。里边要传达自己的一些哲学思考,一种比一般的思想主题更升华一些的这种思想的思考。这种意图他一点也不掩饰。

下边我们就看看鲁迅是怎么做的。因为《野草》大多数针对不同缘由,它都是针对不同的事情或者不同的感触,触发他的,各自独立写成一种小感触。并非是系统结构的、一气呵成的这种完整性的抒情作品。所以它里边传达的所谓哲学很难说有一种什么统一不变的,这样一种内涵。

就是一贯的内在逻辑很统一的内涵,可以笼罩全书的支配性的一种主题或者命题。如果提出几个影响比较大的方面,大家还是可以承认这样一种客观事实。今天就讲这样几个方面,结合作品,简单讲几个。

一个是韧性战斗的这种哲学;一个是反抗绝望的一种哲学;一个是向麻木复仇的哲学。所以我们在研究《野草》里边越来越感觉到,你想走近鲁迅的心灵吗?你想走近鲁迅的深层世界吗?那么不一定看别的东西,比起看杂文、比起看小说里,你多读几遍《野草》,就更能了解鲁迅的精神世界的最深的东西。是一个窗口,是看鲁迅灵魂的窗口《野草》。

先讲韧性战斗的哲学。鲁迅基于改革中国社会艰难性的深刻了解。他说中国这个大染缸,你稍微改变一下就非常艰难。哪怕你挪动一个书桌,都要流血。《野草》里有一篇东西就是《聪明人傻子和奴才》要开个窗子,不行。最后把墙砸了,行了。非常艰苦,要改变一种东西。鲁迅对中国社会改革的艰难,艰难性了解的深刻,对于“五四”以来的青年,那种抗争的过分乐观、过分急躁的这样一种观察。他用他启蒙者特有的清醒,提出了长期作战的这样一种思想。《野草》开头的第一篇叫《秋夜》,暗示传达的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就是这样一种哲学。

鲁迅在这篇散文诗里边想告诉人们什么?《秋夜》,它第一篇总是有好多话想讲,那么这篇它想告诉人们什么东西呢?两个对立的势力,一个是以“夜空”为代表的;一个是以“枣树”为代表的,两边的势力。那么在两个势力的对峙中来抒发自己的这样一种生命哲学,就是要一种韧性的战斗,执着的韧性的战斗。不能像小花小草那样,冬天过去了还有春天,一种好梦。也不能像小虫子那样,小青虫那样,为了一点点些许的光明,献出自己的生命,轻易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要有一种永久性的战斗,这就是鲁迅,鲁迅有一点老狐狸的这种感觉。他经历的太多了,他看的太多了,牺牲的。今天这个青年不见了,那个青年不见了。辛亥革命的时候,袁世凯的时候,很多朋友不见了。用多少血换来的这样一种哲学,不是说在理论上炮制的一种东西,一种生命体验的哲学。我讲鲁迅的这些哲学都不是哲学家的思想的哲学,而是一种生命体验,人生体验的哲学。

我们讲一讲《过客》。《过客》是一种短小的话剧形式写成的,一直被认为是《野草》的压卷之作。《野草》里最好的一篇东西,读过这个作品的人知道。三四十岁的一个人,满脸胡子,衣服破烂,倔强困顿。实际是鲁迅自我形象的,自我精神的一个化身,当然他包含了更多的思考。

这些年我们在挖掘鲁迅《野草》的思想的时候,常常强调他哲学的一面,而且强调到超越现实、超越人生、超越鲁迅个人存在主义的哲学。这个哲学,那个哲学,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是在玄学的层面上运行。所以我已经是炒冷饭了,第二本书题目叫《现实的与哲学》。我就想回答,这不是一种对鲁迅本人正确的理解。

把他的反抗绝望,他的韧性的哲学,它不是一种离开现实而产生的抽象的哲理思考,而是根据现实的,这就是他的现实。那个来自的世界我绝不回去,因为那里是什么,他讲了“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虚伪的皮面的笑容;没有真爱的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绝不回去。”这就是鲁迅。所以散文诗《过客》的价值不在它的最终结果,而在它的寻求人生道路的过程;不在于它回答最后我走到哪里去,而在于这种走的本身,就是一种充满价值的选择。

在写完《过客》后两个月,鲁迅在一篇文章里说了他自己的心里话,他说“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地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是荆棘、是峡谷、是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他在《华盖集·北京通信》里边说了这段话,这跟他的《过客》是一致的,精神是一致的。这段独白,用浅显理论的语言,理性的语言揭示了《过客》深层的形象的蕴藏。把一些杂文和散文诗对照起来读,我们就可以更好的进入这样散文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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