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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声猿》看徐渭的女性意识(陈温如)
【时间:2008/9/30 】 【来源:无 】 【作者: 陈温如】 【已经浏览11234 次】

从《四声猿》里的《玉禅师翠乡一梦》、
《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看徐渭的女性意识


台师大国文所  陈温如

摘要:徐渭的戏曲创作《四声猿》,分别由〈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四个短剧组成,以奇特超迈的艺术特色横绝当时,得到很高的评价。其中的〈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分别描写两位不凡的女性:木兰、春桃,她们在「武」与「文」的领域里表现特出,不让须眉。再加上〈玉禅师翠乡一梦〉里的红莲,这三位女性角色,在徐渭的笔下展现鲜活的生命力,也透露出徐渭对于女性的想法和态度,倾向于肯定、理解与同情,所以,可将之视为进步的思想。但徐渭同时又不免受到时代风气的束缚,而带有某种程度的局限性。不过,此种局限似无可避免,故亦不宜过于苛责。

关键词:同情、理解、肯定、女扮男装


一.前言

有明一代的戏曲创作是继元杂剧之后的第二个繁荣时期,在这个阶段,作为新兴戏曲体制的传奇,吸引着多数文人的目光,不过杂剧仍然继续在发展,如王九思的《杜甫游春》、康海的《中山狼》等都是优秀的作品。尔后,文坛奇人徐渭所创作的《四声猿》,其高超的文采以及不受拘束的思想精神,不仅在当时获得极高的称誉,对于后人的创作也影响颇大,或承继其内在精神,如桂馥的《后四声猿》、或仿其体制,如洪升的《四蝉娟》,均是受到《四声猿》的启发。《四声猿》为〈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四个短剧组成,各为一折、二折、二折、五折。锺人杰曾评论《四声猿》说:「渔阳鼓快吻于九泉,翠乡淫毒愤于再世,木兰、春桃,以一女子而铭绝塞、标金闺,皆人生至奇至怪之事,使世界骇咤震动者也。」1这四个故事的共同点为「奇特」:于阴间重演击鼓骂曹之事,写禅师转世投胎后又得以悟道的奇幻,并且塑造了两位表现不凡的女性──花木兰与黄春桃(崇嘏),分别在武功、文才方面有独到之处,几乎可以与男子比肩,甚至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木兰生擒敌方首领,春桃进士独占鳌头),在在都显示出作者徐渭思想的不同。

令笔者感兴趣的是,徐渭在这四个短剧里,专写女性角色的就占了二分之一,表达了对女性的赞美、肯定,而且不只描写了木兰、春桃两位表现不凡的女性,对于〈玉禅师〉里处在弱势的红莲(虽非主角),也并非一味地指责,而是展现了包容与同情,有了较为深入的描写。徐渭选择这三位女性角色来着墨发挥,这是否流露出或代表着徐渭本人对于女性的某些看法?而这些看法又是如何?是进步或是带有局限性?本文将以〈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这二剧为主,旁及〈玉禅师翠乡一梦〉2,试图从中寻找、探索徐渭对于女性的想法及态度。

二.创作动机探源

徐渭的《四声猿》里,有狂士祢衡、禅师玉通、英雌木兰以及女文士春桃四位主角,其中男女的比例各占一半。在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作者为什么特地选择女性来表现?其中是否含有深意?既然〈雌木兰〉、〈女状元〉是《四声猿》的有机组成部份,首先似乎应该回到《四声猿》上头去找寻线索。

对于《四声猿》,当时的看法多倾向是徐渭有所寄托而作,如袁宏道有言:「余少时过里肆中,见北杂剧有《四声猿》,意气豪达,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3、「作《四声猿》,有所刺」4。又锺人杰在《四声猿引》云:

徐文长牢骚肮脏士,当其喜怒窘穷,怨恨思慕,酣醉无聊,有动于中,一一于诗文发之。……文长终老缝掖,蹈死狱,负奇穷不可遏灭之气,得此四剧而稍舒。所谓峡猿啼夜、声寒神泣。嬉笑怒骂也,歌舞战鬬也,僚之丸、旭之书也,腐史之列传,放臣之《离骚》也。5

西陵澄道人亦云:

至于《四声猿》之作,俄而鬼判,俄而僧妓,俄而雌丈夫,俄而女文士,借彼异迹,吐我奇气,豪俊处、沉雄处、幽丽处、险奥处、激宕处,青莲杜陵之古体耶?长吉庭筠之新声耶?腐迁之史耶?三闾大夫之《骚》耶?蒙庄之《南华》、金仙氏之《楞严》耶?6

锺人杰与澄道人以为徐渭作《四声猿》大有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之意。

西陵澄道人又承接着锺人杰「峡猿啼夜、声寒神泣」之说法,将《四声猿》命名意旨解释得更为清楚:

评《四声猿》竟,投笔隐几,惝恍间有若朗吟杜陵「听猿实下三声泪」句者,惊跃狂叫曰:异哉!此余所未及评者也,其殆天池生之灵欤?然听猿泪下,非独杜陵云然,《宜都山水记》有云:『巴东三峡猿声悲,猿鸣三声泪沾衣。』《荆州记》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则猿啸之哀,即三声已足堕泪,而况益以四声耶!其托意可知矣。……至其抑奸即以扬善,戒淫即以启悟,奖勇即以振懦,怜才即以厉顽,为劝为惩,似有过二十一史者。7

猿啼三声已足令人泪下,何况四声!澄道人之言可谓善评。

综观徐渭生平,「老于庠序,阨于狱,一著名于幕府」8,虽遇识才之浙闽军务总督胡宗宪,招为幕僚,备受重视,但好景不常,后来胡宗宪被逮下狱,徐渭也受到牵连,最后忧愤成疾,抑郁而终。怀才而不遇,只好将满腔悲愤表露于诗文,藉以寄托、抒发自己的怀抱。由此看来,徐渭笔下的雌英雄、女状元,其实是在写自己,投射出作者自己的抱负。徐渭的文才为当世所重,是毫无疑问的,至于「武」方面,他本人曾参加抗倭战争,写过两篇对倭作战方案的建议:〈拟上府书〉、〈拟上都督府书〉,对兵法也颇有研究,曾说:「生平颇阅兵法,粗识大意,而究心时事,则其愚性之使然,亦忘其才之不逮。如往岁柯亭、高埠诸凡之役,尝身匿兵中,环舟贼垒,度地形为方略,设以身处其地,而默试其经营,笔之于书者亦数篇。」9如此说来,将木兰与春桃视为徐渭的化身,其实并不为过。

但是,这似乎尚无法说明,徐渭为什么特地选择女性来表现?而且,若再加上红莲这个角色,又要如何解释?因此,笔者以为促使徐渭以女性为主角来创作,背后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因素,那就是基于对女性的同情与理解。徐渭的诗文不只一次表达出对女性的同情与理解,如〈周氏女〉二首:

周氏女,嫁徐郎,欢未几,夭不双。采发者姑批颊翁,不嫁不已软则肱。五日一饭,三日不一粥,阿母遣弟,私姊梁肉。柈不及展椀先覆,肉不下咽,颊且饱拳,如此苦辛妇则甜。翁千户爵,罚当作,往闽幕,徐娘虽老,孳尾如昨。提孙以往归总角,十五未有十二莫。妇走迎姑,程里过百,希姑欢喜,姑怒倍嗃。儿宁不识母?姑教使然,此儿乳媪,儿久母捐。泪未及落,两掌应弦,孰令女迎,为此媚娟?妇囚空房,历岁靡年,弟不敢往,母不敢怜,他人敢怒而不敢言。影则不双,魂一夕九迁。噫嘘嘻,妇所遭,孝可旱海贞两髦,姑则牝晨儿夕枭。雉经于梁彩弥昭,谁能饱此塌蛴螬。

凡百君子,诔此媛淑。翁虎而冠,姥也运目。彼雏者鸟,长而为枭,匪鸟则枭,实系于教。妇贞尚易,妇孝实难,云何实难,翁老之虐。箕子所叹,微子去之,谁皆比干?孰剖比干?孰醢梅伯?蜚廉恶来,左炮右刖。女萝施松,冬不改碧,良士遭焚,同玉于石。众诔周闺,我独如刺。10

又在为悼周氏妇所成的集子写序道:

凡人之于父子也,姑章于其子之妇也,宜无不爱也,矧妇而贤且孝者耶?周氏之为妇,可谓贤且孝矣,而为之姑章者,不特不爱之已也,顾雠之为迫以死,是集也,哀之者之词也。11

众人从遵循妇道、孝道这一角度来称扬周氏妇,但徐渭越过表层,直指造成不可挽回之局面的幕后黑手──周氏妇之翁姑,予以迎面痛击,并揭露了周氏妇孤立无援的凄凉境遇。对于嫁为人妇却不受翁姑喜爱的周氏,徐渭表达了深刻的哀思、同情。在〈读某愍妇吊集〉二首诗里,徐渭再度写下对此事的看法。其诗前小序云:

吊集云,愍妇之死非一端,最甚者,以其姑章绐其子不认其母,云少时乳母也。12

诗云:

纔怜劲草嗔风恶,但表贞松把雪嗔。尔辈借将扶世教,妾心原不愿忠臣。伯劳啼啸端非鸟,孔雀东南亦是人。并付枝头姑恶舌,年年为尔数顽嚣。

双镜难教两处明,空桑真见一儿生。喷干口血枭初大,彩落梁尘雉自经。寸骨峥嵘争壑雪,百吟风雨响窗晴。急须一本弹渔鼓,恐有中郎别唱行。13

「尔辈借将扶世教,妾心原不愿忠臣」一句,写出了女性的心声,多么掷地有声、深入人心!在其它的诗篇中,徐渭亦流露同样的情感:

〈节妇篇〉缟衣綦履誉乡邻,六十年来老此身。庭畔霜枝徒有夜,镜中云鬓久无春。每因顾影啼成雨,翻为旌门切作颦。百岁双飞元所志,不求国难表忠臣。14

〈俞母节诗〉无锡俞翁,与母诀,书冰心雪操四字,母遵之,教其子成进士。时同知绍兴俞大夫汝成,工诗,故咏其母者,饶有雅构。    蒿砧一别泪阑干,冰雪遗书墨未干。每执寒灯看不尽,独居罗帐岁将残。红妆久歇孤鸾镜,白发仍簪五凤冠。地下相逢应有问,丈夫犹自立孤难。15

对于人人称道的节妇,徐渭并未锦上添花地从道德方面着眼歌颂,而是别开生面地从心理层面描写出节妇内心的孤寂,最后更反问男性「地下相逢应有问,丈夫犹自立孤难」,所以可知徐渭对于女性的处境,表达同情与理解;对于女性面对艰困环境时所展现的坚强,则表示了赞佩之意。而女性的聪慧敏捷,亦为徐渭所肯定,如〈白母传〉论曰:

古今称节妇贞女者多矣,兼才与智而有之,唯孙翊妻徐氏耳,纡缓图之而乘时以亟发,殆兵家所谓彍弩发机者欤?然徐既许览以昏,则可延日时,得自为谋,有两故将可召,则可与共事。未闻以文吏妇与其家众数人,阻百余创起之寇于呼吸之间,匿贮金,徙病男子,假冠服出所藏,又默识其所欲与,若母之敏给而奇者也。假令母与翊之妻不为妇人,在今日得提数万之众,以与闽越东夷之寇相从事,其所谓敏给而奇者,又不知如何也!余于斯重有感焉。……噫!观于斯,而母之慎密计深远又如是哉!16

白母的机智、镇定与深谋远虑,得到徐渭的赞扬与肯定。徐渭更进一步设想,若是白母与徐氏身为男子,会创造出多么不凡的事业!于此已隐隐可见〈雌木兰〉与〈女状元〉的创作根源。

在理念上,徐渭是持同理心来看待女性,而实际上恰好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如《明史·列女传》记载的「韩贞女」一条:

贞女韩氏,保宁人。元末明玉珍据蜀,贞女虑见掠,伪为男子服,混迹民间。既而被驱入伍,转战七年,人莫知其处女也。后从玉珍破云南还,遇其叔父赎归成都,始改装而行,同时从军者莫不惊异。洪武四年嫁为尹氏妇。成都人以韩贞女称。17

此条亦见于《古今闺媛逸事?侠烈类》,但略微简单,并径题为「花木兰替身」:

韩氏保宁民家女也。明玉珍乱蜀,女恐为所掠,乃易为男子饰,从征云南,往返七年,人无知者。后遇其叔,一见惊异,乃携归四川。人皆呼曰贞女。18

与花木兰如此雷同的事迹,想必也提供了徐渭创作灵感的来源。又据研究中国女性文学的孙康宜之言,明清两代女诗人多达三千多位19,可知明清两代才女倍出,此亦应为黄崇嘏这一形象背后来源之重要支持依据。

正是基于对女性的同情与理解,徐渭选择了女性来加以着墨,将原本被视为「妖异」的黄崇嘏20,予以较为公允、正面的评价;对于花木兰的描写,也有所发展;而红莲这一角色,虽然是官妓,徐渭亦未以偏执眼光看待而苛责于她。凡此,都不难看出徐渭对女性的态度,是倾向肯定与认同的。为求便于了解,以下将依〈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三剧之先后顺序概述剧情及人物形象、特质,来印证徐渭是如何同情与理解女性。

三.三剧的剧情概述

(一)〈玉禅师翠乡一梦〉21

原为西天古佛的玉通禅师在临安水月寺安禅二十余载,因故得罪府尹柳宣教,柳宣教乃密遣妓女红莲计诱玉通,使其破戒。玉通含恨坐化,投胎为柳宣教之女,名唤翠柳,长大后沦落风尘为妓,败坏柳门家声。玉通师兄月明禅师见其久迷不悟,特至西湖边加以点化,柳翠终于悟道,知其前世因果,与月明同归西天。

(二)〈雌木兰代父从军〉

黑山贼首豹子皮,领十万人马造反称王,大魏拓跋克汗下郡征兵以伐之。时河北魏郡有花弧,曾为千夫长,妻贾氏;有女木兰,年十七岁,及其弟妹各一。兵书上有花弧之名,木兰曾随父读书习武,念父年事已大,故欲代之。且想古时秦休、缇萦俱为救父孝女,慕其高义,遂购备诸物代父从军。征东元帅辛平重用木兰,得擒黑山贼首,班师奏捷。后来木兰受封尚书郎,荣归故里。木兰换女装与军友相见,此时同袍才知木兰为女儿身。适未婚夫婿王郎来贺,二人遂完婚。

(三)〈女状元辞凰得凤〉

临邛女子黄春桃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依乳母黄姑为生,幽居深山穷谷之中。春桃博学多才,欲改男装求取魁名,改善生活,遂与黄姑议定,改名黄崇嘏,同赴京师参加科考。典试官周庠以蜀中美谈雅事为题,崇嘏大显文才,得取第一,除授成都府司户参事。周丞相欲试其吏才,发下三件悬案,崇嘏皆能明敏决断。丞相大悦,欲招其为婿,崇嘏只得为诗透露身分,告以「相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丞相闻言大惊,后以其子新科状元配之,成就美事。崇嘏也改回女装,由乳母黄姑证明其为冰清玉洁,此时众人复得知崇嘏乃先辈名臣黄使君之后代,皆称奇不已。

四.三剧之女性形象

三剧当中的女性脚色,分别是红莲、木兰、春桃。红莲只是配角,但却是个关键,她和玉通的对答巧妙有趣;木兰、春桃的出色表现则是令人赞赏,三人的形象均十分特出。

(一)红莲─机智泼辣,敢作敢当

〈玉禅师翠乡一梦〉的主角虽然不是红莲,但是她的表现抢眼,个性鲜明。红莲一开始出于无奈,被迫设计陷害玉通,「我想起来玉通是个好长老,我怎么好干这样犯佛菩萨的事。咳!官法如炉,也只得依着他做了。」22等到事成之后,面对玉通没有反省之意,一连串的指责,勇敢地与他辩驳:

【新水令】我在竹林峰坐了二十年,欲河堤不通一线。虽然是活在世,似死了不曾然。这等样牢坚,被一个小蝼蚁穿漏了黄河堑。(红)师父,吃蝼蚁儿钻得漏的黄河堑,可也不见牢。师父,你何不做个钻不漏的黄河堑?……(生)我眉毛底下嵌着双闪电一般的慧眼,怕不知道。(红)慧眼慧眼,刚纔漏了几点。(生)

【步步娇】……(红)师父,少骂些,也要认自家一半儿不是。……(生)又乔妆病症,急切待要赴黄泉,遶禅床只叫行方便。(红)师父,你由我叫,则不理,我也没法儿。谁着你真个与我行方便?(生)

【折桂令】叫道是满丹田疼得似蛇钻,叫与他坦腹磨脐,借暖偎寒。我那时节为着人命大事,我也是救苦心坚,救难心专,没方法将伊驱遣,又何曾动姻缘念。(红)不动念,临了那棋儿谁教你下?(生)不觉的 走马行船,满帆风到底难收,烂缰绳毕竟难栓。(红)师父,你若不乘船要什么帆收,你自加鞭却又怪马难栓。(生)可惜我这二十年苦功,一旦全功尽弃。

【江儿水】……将戒袈裟钩挂在闲钗钏,百尺干头难转,一个磨磨跌破了本来之面。(红)你不要忒不知福,你一个葫芦挂搭在桃花之面。(生恨云)红莲这贱泼!(红)师父,少骂些。(生)

【得胜令】你又不是女琴操参戏禅,却元来是野狐精藏机变。霎时间把竹林堂翻弄做桃花涧,……西也么天,五百尊阿罗汉从何方见?南也么泉,二十年水牯牛着什么去牵?(红)黄也么天,五百尊阿罗汉你自羞相见,清也么泉,照不见钓鱼钩你自来上我牵。(生)当时西天那摩登伽女,是个有神通的娼妇,用一个淫咒把阿难菩萨霎时间摄去,几乎儿坏了他戒体。亏了那世尊如来纔救得他回,那阿难是个菩萨,尚且如此,何况于我。

【侥侥令】摩登浑欲海,淫咒总迷失,我如今要觅如来何由见?把一个老阿难戒体残,老阿难戒体残。(红)师父,我还笑这摩登没手段,若遇我红莲呵,由他铁阿难也弄个残,铁阿难也弄个残。(页1188-1190)

红莲与玉通的论战精彩有趣,针对玉通的痛处,一一予以反驳,铿锵有力,而且敢作敢当,直言不讳,无矫揉造作之态。红莲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勇敢地表达意见,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而不是逆来顺受,任人辱骂却不反击,形象十分鲜活。陷害了玉通的确于理有亏,不过,第一她非出于自愿,第二她并不推卸责任,这样一来就减低了她的负面色彩,让读者留下深刻、不坏的印象。

(二)木兰─英姿飒飒,武勇过人

木兰的故事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流传,〈雌木兰替父从军〉即由北朝乐府〈木兰诗〉加以润色而成。剧中的木兰孝顺懂事,不愿老父受军旅之苦,思前想后只有自己能担此重任,所以替父从军。作者更安排了她演习多种武艺的情景:

有关「刀」方面:「这刀呵,这多时不拈,俺则道不便。纔提起一翻也比旧一般,为何的手不酸?习惯了锦梭穿。越国女尚要白猿教,俺替爷军怎不捉青蛇练,遶红裙一股双抟。」(页1199)

有关「鎗」方面:「打磨出苗叶鲜,我排上锦木杆,抵多少月舞梨花,丈八蛇钻。等待得脚儿松大步重那,直翻身戳倒黑山尖。」(页1120)

有关「弓」方面:「指决儿薄,弰弝儿圆,一拳头  住黄蛇窜,一胶翎拔尽了乌鵰扇,一肐膊挺做白猿健。长歌壮士入关来,那时方显天山箭。」(页1120)

有关「骑术」方面:「绣緉裆坐马衣,嵌珊瑚掉马鞭,这行装不是俺兵家办。则与他两条皮生捆出麒麟汗,万山中活捉个猢狲伴,一辔头平踹了狐狸堑,到门庭纔显出女多娇,作鞍  谁不道英雄汉。」(页1120)

木兰的武艺,不比男子逊色。后得元帅重用,于两军交战时擒获贼首,表现突出。徐渭在描写木兰时,让她呈现出更为人性化的一面。例如她替父从军这一行为并非冲动行事,她是经过详细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而且合情合理,所以能够说服双亲,顺利上路。军旅途中她也不是大咧咧地有恃无恐,她毕竟是个女子,必须小心谨慎,「只愁这水火熬煎,这些儿要使机关」(页1201)。这些细微的心理描写,都让木兰的形象生动起来。她与军中同袍开的玩笑,说家乡的庙里有一泥塑金刚,忽然变成嫦娥面(其实是暗指木兰自己的情况),也显示她开朗风趣的一面。

(三)春桃─智貌兼备,大展吏才

    春桃为西蜀孤女,熟读诗书,「既工书画琴棋,兼治描鸾刺绣」(页1207),为生计着想而出仕,如愿地夺得魁首。在赋诗的时候,她的诗作「当一壶茜真珠醡滴纔。何事跑穿鞋?要引佳人开口笑,怕蹙损了远山眉黛。亏杀他跟着措大,走遍天涯,还消得领雉头裘付酒家酬债。」(页1210)被评为最高,主试官周庠说:「细玩此词,真个丰神艳逸,神仙中语也。且这两个难韵,尤押得妙。不信场中还有这们一个敌手哩。」(页1210)言谈之中流露出欣赏之意。春桃不仅有诗才,还有「惠民束吏之才」,这从丞相周庠欲试一试她的才干而交给她处理的三桩疑难之事,她十分顺利地解决就可以看出。又周丞相想要招她为婿时的试验,处处展现她才思敏捷,文采斐然。总之,春桃聪敏多能,确实是一位才华洋溢的女文士。

五.红莲、木兰、春桃的特质

由三位女性形象,可以归纳其特质分别为:红莲的「真」、木兰(武)与春桃(文)的「独立自信」。清楚可见徐渭是持正面肯定的态度来写木兰与春桃,就是对于红莲,也是以宽容与理解来代替指责与辱骂。与木兰、春桃相比,红莲不是完全正面的人物,不过就同样是女性、同样处于弱势(在一般刻板印象里)这一点来看,身为妓女的红莲,其实相对地更加弱势与被边缘化,受到双重的漠视。但作者并未轻视贬低红莲,在坏了玉通的修行之后,亦未一面倒地指责红莲,从红莲口中说出的话,可以知道徐渭对这一事件给予较公允的论断,即过错须由二人共同承担,任一单方面的责怪并不公平。西蒙波娃曾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形成」的23,提出男性将女性视为「他者」,一个比自己低下的「他者」,而男性虽然如此贬抑女性,却又离不开女性,因为他需要女性这一参照标准来确定自己的存在,这种矛盾的心态,方便他们能够推委卸责,把错误全都归于这个「他者」。由玉通的表现似乎可以印证西蒙波娃的说法。面对这个不利处境,红莲的表现并非隐忍不语,而是与玉通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对于长期处在失语状态、被剥夺说话权利的众多女性24,徐渭藉由给予红莲发言辩驳玉通这一象征,让她们重拾了此一权利。红莲的率直性情,由她的语气、口吻十分大胆有自信当中,表露无疑,而其中似乎闪烁着快嘴李翠莲的影子。

如果说徐渭让红莲有发言的机会,女性不再只是声音隐没的一群,那么木兰和春桃就是表现出女性的独立自信,达到自我实现的目标。木兰和春桃一武一文,一个驰骋沙场,一个位居庙堂,这原本为男子所专擅的场合,却出现了可与男子比肩的女英雌、女文士,女性不再是娇柔无力、无才是德的单一形象,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她们的生活范围不再限于闺阁之中,而是与外界取得联系,扩大了其生活经验。军旅生涯与仕宦生涯无疑地拓展了她们的眼界,让她们找到自我价值,实现了自我。马斯洛(Maslow)曾说人有自我实现的需求25,而自我实现的需求是不分男女的,我们可以说,木兰与春桃同样地实现自我的价值,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在徐渭笔下的木兰、春桃与传统印象中的女性不同,她们有自我的意识及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且自己做出决定,或是替父从军,或是参加科举。木兰考虑替老父从军时的想法入情入理,体贴周到,并非不告而别,徒增家人的困扰,徐渭这么描写,具有说服力,也展现出她的独立性:

(木)俺想起来,俺爷又老了,以下又再没一人,……把这要替的情由,告愬他们得知,他岂不知事出无奈,一定也不苦苦留俺。(页1198)

(木)娘,爷该从军,怎么不去?(娘)他老了,怎么去得。(木)妹子兄弟也就去不得了?(娘)你风了,他两个多大的人去得?(木)这等样儿,都不去罢。(娘)正为此没个法儿,你的爷急得要上吊。(木)似孩儿这等样儿,去得去不得?(娘)儿,俺晓得你的本事,去得去得。……(页1200)

春桃因「身为女流,经营不惯,以此日就零替。……但细思此事,终非远图,总救目下,不过劫济。」(页1207)与黄姑商议后决定应举。二人各有目标,往前迈进,呈现出不同的生命价值之自我追寻。

木兰、春桃的独立自信还表现在事业心与责任感和经济独立上。木兰曾说:「兀的不你我一般,趁着青年,靠着苍天,不惮艰难,不爱金钱,倒有个阁上凌烟」(页1201-1202)春桃任成都府司户参军时也说:「这个官虽是簿书猥琐,却倒得展我惠民束吏之才。在任不觉又是三年,也不敢素餐尸位。」(页1213)有志气,肯努力,展现强烈的企图心与责任感。就经济独立来说,木兰任尚书郎,春桃任司户参军,经济都不虞匮乏,但是若专以春桃为例,会更为合适。因为春桃一开始就是为了生计着想,才会踏上仕途,所以就追求经济独立而言,春桃表现的更是明确。早期女性主义者维吉妮亚·吴尔芙曾说过,女性若要独立写作,必须要有一间房子和钱26;西蒙·波娃也认为女性要经济独立,才能有独立的自我27,姑且不论二人的目标是要独立写作或是追求自我(其实也是殊途同归,即自我实现),她们共同的着眼点是在「经济」,如果有自我谋生的能力,就可以进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必受制于他人。这正是中国传统妇女所欠缺的,因为没有谋生能力,所以只好依赖他人,附属在他人之下,受到束缚。徐渭写春桃明白表现出想改善经济状况这一点,与西方女性主义的诉求颇有暗合之处。

除了现实环境促使她们这么做之外,二人拥有真才实学是得以成功最重要的依据。外在的客观因素与内在的主体条件聚合,成就了她们。自信与能力是成正比的,因为有能力,所以充满自信,木兰云:「休女身拚,缇萦命判,这都是裙钗伴,立地撑天,说什么男儿汉?」(页1198)又春桃言:「生来错习女儿工,论才学,好攀龙。管取挂名金榜领诸公。」(页1207) 自信于言谈之间表露无遗。在她们看来,女子可以和男子并列,不分上下。不因为是女子而贬低、否定自己,也不将自己局限在刺绣女红之事上头,看重自己,认清自己,可以有和男子一样的成就。

六.〈雌木兰〉与〈女状元〉的成功途径──女扮男装

古代对于女性的规范限制很多,主要见于历代的女训、女诫,且在论及女性时,总是将女性与柔弱连系在一起。东汉班昭《女诫·卑弱第一》即云「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28,并说此「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29又明确说出「阴阳殊性,男女性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30(〈敬慎第三〉)。古代除了要求女性以柔弱自持,并且还严格限制其活动范围及行为举止:「贞顺正直,和柔无妒,理于幽闺,不通于外」31若情非得已,必定得外出,则「出门必掩蔽其面」32。唐·宋尚宫的《女论语》规定更为仔细: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贞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露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窥必掩面,出必藏形,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类,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33

当在家庭,少游道路。34

女处闺门,少令出户。35

遂逐渐形成男强(动)女弱(静),男主外、女主内等观念,标示男女之间界线的存在。内、外之分又与公、私的划分有着紧密的关连,「公共与私人的界线划分在内外之间,外在所代表的无限宽广,预设了高度的移动能力,并且这种移动能力和公共的外在世界,原则上都归属于男性的特权;反之,内在的、家务的领域,具有浓厚的女性色彩。公与私的性别归属,使得越过这条性别界线的人,在传统上向来会遭受贬抑:例如,公共的男人是政治家,公共的女人却是娼妓」36,一般良家妇女难以逾越这一规范,若一走到外面的世界,就会被视为不正经。而木兰与春桃能够以一女子之身,由幽居深闺(私)到戎马及仕宦生涯(公),突破内、外空间的限制,主要的关键在于舍弃女性身份,改扮男装。只有这么做,才得以顺利立足男子的领域,如果没有了这一层掩饰,所有的情况都将会被改写。王志弘对扮装下了一个定义:

扮装不仅如字面意义所陈,是穿上不属于自己之社会归属类别的服饰和配件,披上一层外衣,或是模仿其行为与姿势,也可以扩张到涵括一切跨越社会类别之间的界线,或是同时拥有不同社会类别之特质的状态和行为。37

据安德森Anderson(1993)之看法,性与性别不同:性(sex)是生理上的分类,而性别(gender)是一套社会化建构的各种关系,经由各种行为塑造而成的38。简言之,性是先天的,性别是后天所建构出来的,所以可以藉由模仿、或穿上不属于自己社会归属类别的服饰,来达到跨越两种性别的目的。木兰与春桃即是经由穿上男子服饰,成功地跨足到原本不属于女子的世界。值得思考的是,木兰、春桃的女扮男装,虽然有效地造成颠覆既有的性别界线,呈现出性别的模糊与流动,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是否反而更加凸显出男女之间那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王志弘所指出的:

流动作为展现界线、跨越界线、划设界线的实践,同时有变化与稳固的面向……流动作为时间与空间向度的变化,在其展现、划设与跨越界线的过程之中,最常引发的还是进行式的暂时、模糊且游移不定的感受,而这正是编码系统的缺口和缝隙所在,是松动与改变既有权力关系的契机。39

虽然流动改变了既有的权力关系(男尊女卑),但却是暂时的、游移不定的,其所透露出来的弦外之音,正是既有权力关系的稳固。从这里可以看到,徐渭在盛赞木兰、春桃二人之际,仍旧不经意地染上男性主观色彩。木兰、春桃的改换男装,虽然松动了历来对于男强女弱的刻板印象,但不过是暂时的,木兰就曾说过「事出无奈」(页1198),春桃亦言「此正教做以叔援嫂,因急行权;矫诏诛羌,反经合道」(页1207)。「无奈」、「权变」,这些词语背后所暗示透露的,仍然在经与常道,即变通是一时的,只有经与常道才是永久的,她们最后依然得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更加重要的是,木兰与春桃虽然获得成功,在男性世界拥有一席之地,但毕竟不是因为原本的女性面目而获得肯定,她们必须乔装改扮成男子,才有机会得到发展的空间。这显示出古代女子的不幸,也迫使木兰和春桃将男性所订立的规范内化,不自觉(亦无法反抗)地依照而行,就好像西蒙波娃所说的,「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使女性为了生存必得取悦于男性,并因之将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文化价值取向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40。说「取悦」似乎太过,但木兰与春桃二人,为了求得一展现自我才能的舞台,无法避免地,必须透过化身成男子才得以成功,却是不争的事实。生在明代的徐渭无法免俗,只有循此一途径打破僵局,让原本受到许多规范束缚的木兰、春桃,走到外面的广阔世界。

七.〈雌木兰〉与〈女状元〉的结局──回归体制规范

徐渭在创作〈雌木兰〉与〈女状元〉时,不时强调二人的特出表现,并在最后安排各有美满的婚姻,连带提及贞洁问题。如果对照原来的故事情节,可以知道婚姻与贞洁的部份是后加上去的,也可以看到传统思想对徐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一)婚姻问题

婚姻对于古代女子十分重要,她们所受的教育,也都是贤妻良母养成教育,这可由古代女训为教导嫁妇之守则得到印证,如班昭《女诫》之序所言:

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因做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41

又唐·郑氏〈进女孝经表〉亦言:

今戒以为妇之道,申以执巾之礼。42

在古人的婚姻观念里,夫妇之道为体现天地之表现,并且将丈夫的地位与天等同,形成了夫妻间不甚平等的关系: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宏义,人伦之大节也。43(班昭《女诫·夫妇》第二)

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44(班昭《女诫·专心》第五)

夫者天也,可不务乎?古者女子嫁曰归,移天事夫,其义远矣。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天地之性而人是则之。45(唐·郑氏《女孝经?三才章》第七)

木兰与春桃的优秀,在面对婚姻时,亦无法改变此种情况。她们在夫婿面前,必须一改过去的自信与独立,表现出柔弱顺从的传统美德,木兰对她的夫婿说「久知你文学朝中贵,自愧我干戈阵里还,配不过东床眷。谨追随神仙价萧史,莫猜疑妹子像孙权。」(页1206);她们不可以比夫婿更聪明干练,否则将破坏夫妇之间的和谐,如春桃因得配周丞相之子,改封为三品夫人,其原职「便敕诠除,以卿子凤羽代之」(页1228)。所以徐渭笔下给予的另外一半,不是校书郎,就是状元郎。木兰与春桃的夫婿都是人中龙凤,看起来美满的姻缘,其中似乎透露出变相的恐惧,恐惧男女强弱的易位。徐渭透过婚姻,将木兰与春桃重新置放在传统的权力关系底下,得以消除了这一焦虑。

(二)贞洁问题

明代十分注重女子名节,据陈东原《中国妇女生活史》统计,明代的列女传所记载的列女为其它朝代的数倍,多达三百零八人46。生活在明代的徐渭,也将这种风气反映到戏曲创作之中。木兰从军前,母亲担忧的不是被识破后的生命安危,而是她的贞洁问题,木兰回来后即云:「我紧牢拴几年夜雨梨花馆,交还你依旧春风荳蔻面,怎肯辱爷娘面。」(页1205)至于春桃,则在她身边安排个黄姑照料,方便她在最后时证明春桃的清白,而周丞相在得知此事后,「不觉要手舞足蹈」(页1229)。从这些地方都可以看到男性对女性的评价仍然有所依待,女子有出色的表现固然很好,但是如果再加上身家清白将会更好,女性的价值不完全在她本身,还须取决于外在所施加的规范她是否遵守。

关于贞节问题,徐渭的诗文亦多所提及,如〈张母〉诗有云:

孤节闻张母,冰霜晚不渝。他年三尺牍,兹事数行书。掌故非功令,操毫过阖闾。恨无刘向手,列传记全疎。47

并且从〈严烈女传〉、〈贡氏传〉、〈叶母钱赝表序代〉等文章中都能得知,虽然徐渭怀有同理心地看待女子,但是对于女子的品行,仍旧有一定的要求,徐渭受到当时风气的影响十分明显。

整体看来,木兰与春桃曾溢出轨道之外,开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马上又被拉了回来,回到原本社会所设定好的身份归属,扮演好他人期望中的角色。这样的安排,无疑地削弱了徐渭的最初诉求──女性的独特表现,十分可惜。不过,因为时代的限制,徐渭会这样安排也是无可厚非,不应过于苛责。

八.结语

明代文坛奇才徐渭所留下的戏曲创作不多,但是他的作品都充满着奇绝之气,与他本人互相辉映,闪烁着与众不同的思想。

在徐渭笔下的女子活跃有朝气,他基于对女性的同情与理解,塑造了红莲、木兰、春桃等带有异于传统印象的女性形象,并且对木兰与春桃予以高度的评价。看似冲破了传统规范,但实际上并非完全如此。应该说是在进步之中带有局限性,而这局限是由于时代风气所造成,徐渭无法完全地跳脱出来。

就某一层面来看,徐渭还是站在传统的立场架构下看待女性,虽然有着同情与理解,但和对女性的要求规范纠结在一起,产生了矛盾又复杂不统一的人物描写:既想凸显木兰与春桃的才能,又用传统的框架限制住她们,减损了女性完整的独特性。这些都是在阅读徐渭的创作时,应该注意并仔细分辨的,不宜一概视为是对女性进步思想的表现,但是也不应该苛责要求。如此一来,相信对于徐渭的戏曲作品,能够有较为合理的了解。

 


参考书目

一.古籍(按时代先后排列)
(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8月。
(明)陶宗仪等编《说郛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1月。
(明)徐渭《徐渭集》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2月。
(清)张廷玉等撰,杨家骆主编《明史》,鼎文书局,1975年6月。
(清)蒋廷锡等编,陈梦雷编《古今图书集成》,台北鼎文书局,1976年2月。

二.近人著作(按人名笔划排列)
王志弘:2002,《性别化流动的政治与诗学》,台北:田园城市文学。
王岳川主编,张岩冰着:2002,《女权主义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
西蒙?波娃,陶铁柱译:1999,《第二性》,台北:猫头鹰出版社。
李安德着,若水译:1992,《超个人心理学:心理学的新典范》,台北:桂冠图书。
易怡玲:1990,《徐渭之曲学及剧作研究》,台湾师大国研所硕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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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虹:1993,《后现代/女人》,台北:时报文化。
张小虹:1995,《性别越界》,台北:联合文学。
陈东原:1998,《中国妇女生活史》,北京:商务印书馆。
廖奔、刘彦君:2001,《中国戏曲发展史》,山西教育出版社。
谢卧龙主编:2002,《性别:解读与跨越》论文集,台北:五南。

注释

1 (明)徐渭:《徐渭集?四聲猿引》冊四,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2月,頁1365。
2 於此筆者只討論〈玉禪師〉、〈雌木蘭〉、〈女狀元〉三劇裡的女性腳色:紅蓮、木蘭、春桃,〈狂鼓史〉裡的女性腳色(女樂)並不突出,故不列入討論範圍之內。又〈玉禪師〉裡玉通後來投胎轉世為翠柳,翠柳雖是女性,但個性描寫不明顯,可說與玉通並無二致,故亦不予討論。
3 (明)徐渭:《徐渭集?徐文長傳》冊四,頁1342。
4 (明)徐渭:《徐渭集?夢遇》冊四,頁1345。
5 (明)徐渭:《徐渭集?四聲猿引》冊四,頁1365。
6 (明)徐渭:《徐渭集?四聲猿引》冊四,頁1357。
7 (明)徐渭:《徐渭集?四聲猿原跋》冊四,頁1358。
8 (明)徐渭:《徐渭集?刻徐文長三集序》冊四,頁1346。
9 (明)徐渭:《徐渭集?擬上督府書》冊二,頁465。
10(明)徐渭:《徐渭集?周氏女二首》冊一,頁51。
11 (明)徐渭:《徐渭集?周愍婦集序》冊二,頁554。
12 (明)徐渭:《徐渭集?讀某愍婦弔集二首》冊四,頁279。
13 同註12,頁279-280。
14 (明)徐渭:《徐渭集?節婦篇》冊三,頁769。
15 (明)徐渭:《徐渭集?俞母節詩》冊三,頁814。
16 (明)徐渭:《徐渭集?白母傳》冊二,頁626。
17 (清)張廷玉等撰,楊家駱主編:《明史?列女傳》,台北,鼎文書局,1975年,頁7693。
18 《古今閨媛逸事?俠烈類》引《焦氏筆乘》,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78年,頁41
19 孫康宜:《古典與現代的女性闡釋》,台北,聯合文學,1998年,頁72。
20 關於黃崇嘏的故事,最早記載於《太平廣記》「妖怪類」引《玉溪編事》,(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8月),頁2924。
21以下三劇劇情均錄自易怡玲:《徐渭之曲學及劇作研究》,台灣師大國文研究所碩士論文,1990.5,頁61、頁73、頁80。
22《徐渭集?四聲猿?玉禪師翠鄉一夢》冊四,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2月,頁1187。以下所引曲文直接標明頁數,不另加註。
23 (法)西蒙?波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台北:貓頭鷹出版社,1999年10月初版,頁44。
24 (明)鄭氏《女教篇》:「惟女之言,貴乎謹默,勿為強辯,勿持長舌。勿談人短,勿誇己長,勿訐人非,勿稱己良。詐不可逞,眾不可欺,巧言亂德,利口貽機。」(清)蔣廷錫等編,陳夢雷編:《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閨媛典?第三卷閨媛總部》冊49 ,台北:鼎文書局,1976年2月初版,頁27。
25 馬斯洛(Maslow)的Z理論說人有六種需求,分別為:生理的需求、安全的需求、愛與隸屬的需求、受人尊重的需求、實現自我的需求、最高需求(超越性靈的需求)。李安德著,若水譯:《超個人心理學:心理學的新典範》,台北:桂冠圖書,1992年11月初版,頁173。
26 王岳川主編,張岩冰著:《女權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頁35。
27「在社會中處於受壓制地位的婦女,要想改變自己的地位和生存現狀,必須首先爭取平等的經濟地位,從經濟上的依附狀態中解放出來」。同註23,頁49。
28 (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1月,頁3295。
29 同註28。
30 同註28,頁3295-3296。
31 (唐)鄭氏《女孝經?五刑章》第十一,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88。
32 (唐)鄭氏《女孝經?廣要道章》第十二,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88。
33 (唐)宋尚宮《女論語?立身章》第一,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91。
34 (唐)宋尚宮《女論語?學禮章》第三,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91。
35 (唐)宋尚宮《女論語?訓男女章》第八,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93。
36 王志弘:《性別化流動的政治與詩學》,台北,田園城市文化,2000年5月,頁102。
37 同註36,頁99。
38 轉引自謝臥龍主編《性別:解讀與跨越》論文集,台北,五南出版社,2002年,頁68。
39 同註37。
40 同註23,頁48。
41 同註28。
42 (唐)鄭氏〈進女孝經表〉,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86。
43 同註28。
44 同註28,頁3296。
45 (唐)宋尚宮《女論語?三才章》第七,收錄於(明)陶宗儀等編《說郛三種》,頁3287。
46 陳東原:《中國婦女生活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年4月,頁181。
47 (明)徐渭:《徐渭集?張母詩》冊三,頁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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