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学语文是高等院校的一门公共课。20多年前，在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等人的倡导下，高等院校理工农医等非中文专业，普遍设立了这门课程。有的院校是必修，有的院校是选修。最近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了夏中义主编的《大学新语文》。我觉得，这本教材与原来的《大学语文》教材相比，在编辑思想方面有明显的新意。
    　
    毕：一般的大学语文教材，都是按照文学史的线索，依次精选中国古代、现代、当代文学作品和外国翻译作品，并且是以中国古典文学为主。还有一些大学语文教材是按体裁分类，以诗歌、散文、小说几大块构成。《大学新语文》摆脱了文学史的线索，也没有按体裁分类。全书十六个章节的题目分别是大学之魂、青春在呼号、仁爱，天地最美、爱是难的、向往自由、寻找良知、星空让人敬畏、乡愁与家园、为了忘却的记忆、英雄不是神话、坚忍的山峦、希望的红帆、审视自我、反讽与幽默、诗意地栖居、回归大自然。这十几个主题，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比较关心的精神文化问题。可以说，夏中义他们把大学语文教学的理念扩大了，或者说，他们为大学语文教学做了重新定位。他们的意图，是通过一组组美文，和学生讨论人生价值方面的基本问题，而不是给学生一个文学史的基本框架，更不是教学生怎样过语文关。一本好的教材，可以刷新一门老课。
    　
    梁：现在大学毕业生，甚至硕士博士毕业生，中文不过关的现象日益突出，引起一些有识之士的忧虑。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大学语文教学能够完成的任务？我认为，大学语文课不应当承担基本的语文训练。掌握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写出文通字顺、条理清楚的文章，这是小学教育和中学教育应当完成的任务。如果在中小学阶段不能学会基本的文字表达，到大学已经晚了。在大学，上语文课还是应当讨论价值问题，至少也是文学问题。
    　
    毕：有一个朋友教大学语文，学校用的是过去最通行的课本。开课前向学生做了一次调查，其中各地中学讲过的课文竟然高达70％以上。和中学语文的重复，使学生感到乏味、郁闷，被戏称为高四语文。学生对教材没有新鲜感，这门课很难上好。
    　
    梁：大学语文课为什么要突出讨论价值问题？这也不是夏中义他们的发明。在民国时代的大学，就有一门类似的课程，称为“大学国文”，当年北大比较流行的一套《大学国文》是沈启无编的。沈启无说：“我平常很重视现实的，因此也非常地看重经验，觉得我们在一个现代文明空气之下，对于中国过去旧文学，应具有一个再认识的态度，这个再认识仍是承受‘五四’时代前后的文人的责任与义务，这当然又是一种痛苦的义务了。”可以看出，那时的“大学国文”也是关心现实生活，关心价值问题的。
    　
    毕：今天关注价值问题尤其重要。《大学新语文》的第一章《大学之魂》，讨论的是大学精神的问题。大学应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是真正的大学精神？许多大学生上了四年大学，甚至又读了三年到六年硕士、博士，都没有机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以为，大学应当就是今天这个样子。他们不知道，大学有过更好的样子，还可能有更好的样子。现在，也没有一门公共性的课程，和学生讨论这样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大的缺憾。这本教材，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一课，和刚刚走进大学本部门的一年级学生一起憧憬真正的大学，很有意义。
    　
    梁：大学语文由注重工具性，转向注重思想和文学欣赏，应当说是向传统的回归。本来中国大学的“国文”教育就承担着教化的职能，在目前中国的公民教育存在严重缺失的情况下，大学语文承担起一部分公民教育的责任，就使这门课程的内涵升华了。
    　
    毕：大学语文由工具性转向价值性，其实是一个方向。不过，我看了《大学新语文》，有一个担心，教材从立意到选文，都是新的，从事这项具体工作的教师，有时候害怕方向的改变，给备课带来很大的压力，不如墨守成规，轻车熟路。
    　
    梁：说到这里，推广新教材的难度就不只是教师一个环节了。教材的出版、发行、选择、更新，都与利益格局相关。教材已经成了一块巨大的蛋糕。教师编教材有利益，教材科发教材也有利益。出版社推广教材的商业手段就更是花样百出了。现在的情况是，许多大学不是选最好的教材，而是选最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教材。学生不明就里，只能被动接受。
    　
    毕：也不要小看当今的大学生。如果你选的教材缺乏魅力，你讲的课程没有新意，学生也有权说不。中国这么大，总有一部分教师想把自己的课上好，总有一部分教师希望得到学生的掌声。从这个意义上说，不论是夏中义的《大学新语文》，还是其他有创新有活力的教材，都有光明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