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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像和我们》教案
【时间:2009/4/14 】 【来源:外研社网站 】 【作者: 外研社】 【已经浏览9859 次】

一、教学要求

1.掌握本文的主要内容、情感和主题。

2.思考在全球化的境遇中,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未来。

二、学习要点

1.题解关键词

熊秉明(19222002),江苏南京人。旅法华人艺术家。

“佛像和我们”,作者用这个标题旨在表达,佛像与我们许多人之间是隔膜的,我们应当去观照、欣赏佛像,发现它们的美,进而追寻中国传统文化的美。

2.内容提示

这篇随笔记录了一个艺术家对中国佛像之美的体验、感受和理解。艺术家追述自己追寻美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中,佛像与艺术家之间从相互隔膜、“遥远而陌生”到结缘、融会。

艺术家以他的人生经历启示我们:要想从艺术品中发现美,就必须“排除成见”,用“同情的眼光”去理解艺术创造时的用心,也要从艺术品自身显示出来的特色来评判艺术品的价值和意义。在文章结尾,作者还表现出了他的忧虑: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瑰宝的佛像,在今天却为人们所忽视,日渐被人们淡忘。这篇文章启示我们用欣赏的眼光重新发现传统文化独特的美,继承和传扬中国文化传统。

三、作者生平

熊秉明1922年生于南京。1944年毕业于昆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1947年考取公费留法,入巴黎大学攻读博士学位。1949年转习雕刻,参加巴黎艺术活动。熊秉明先生以自己高深的修养、纯情的艺术和广博的知识,在法国享有相当的荣誉与认同,曾获法国棕榈骑士勋章。1960年在瑞士苏黎士大学教授汉语及中国哲学。1962年受聘于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曾任该院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2002年病逝。

熊秉明先生集哲学、文学、绘画、雕塑、书法之修养于一身,旅居法国50年,无论对人生哲学的体悟还是对艺术创作的实践,都贯穿东西,融合了中国的人文精神。

 

熊秉明先生年谱:

1922  生于南京。父亲熊庆来,数学家,当时在南京东南大学任数学系教授兼系主任。

1927  应聘清华大学,全家迁住北京。

1937  初中毕业,抗战开始,家迁昆明。

1944  毕业于昆明西南联合大学哲学系。曾组织“谷风画社”,抗战期间举办画展及古书画展。

1947  考取公费留学法国。入巴黎大学哲学系攻读美学一年。

1948  转习雕塑。进入巴黎高等美术学院。

1952  参加春季沙龙,获铜质奖及“艺术家之友”奖。

1954  以“铁丝鹤”参加五月沙龙。以“嚎叫的狼”参加青年雕塑沙龙。

1955  瑞士苏黎士画廊雕塑个展。

1956  开始与巴黎前卫画廊伊丽·克莱尔(Iris Clert)合作,举行铁雕个展。在日内瓦美术馆举行水墨画个展。

1957 “乌鸦(二)”送五月沙龙。伊丽丝·克莱尔画廊第二次铁雕个展。

1960—61年 住苏黎士,在苏黎士大学兼课,教老子哲学。

1962年 “立马”铜雕送青年雕塑沙龙,获胥斯(Susse)年奖。受聘于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1968年之后并入巴黎第三大学)。参加巴黎工艺美术馆举行的“物品”(Objet)展览。

1968年 法国教育制度改革,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文系增设“书法课”,专任此课至退休(1989)。为法国拉鲁斯(Larousse)百科全书撰写三项条目介绍中国哲学。发表“看蒙娜丽莎看”、“谈雕刻”、“一首现代诗的分析”、“论三联句——关于余光中的‘莲的联想’”、“谱一首现代诗的示意”、“谈王羲之”、“教中文(诗集)”等文。

1969年 瑞士伯尔尼米勒画廊水彩个展。 出版“在阴影中”诗画小册。

1972年 印诗集“教中文”。

1975年 瑞士艾格里索(Eglisau)水彩个展。

1980年 在北京塑“母亲像”,曾塑像十余座:楚图南、严济慈等。

1981年 通过博士论文“张旭与狂草”,编入“法国高等汉学研究院丛书”。被推选为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文系主任。被任为法国中学汉语教师甄别评审委员。

1983年 获法国教育部棕榈骑士勋章。参加“巴黎华裔艺术家展览”。

1984年 被法国教育部任命为教授。陪同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院长德·拉·巴斯谛德到中国访问,与北大、南大、北京外语学院、上海外语学院签定合作计划。

1987  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聘为访问教授,开课两门:“中国书法”、“现代艺术”。在昆明举行个展“回归的塑造”。

1988  在北京举办“书法内省心理学研究班”,简称“书艺班”。以西方深层心理学为基础,制定一套启发书法创作的方法,为期一周,课程内容有文刊于“中国书法”(1990年第1)。

1989年 自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退休,任教计28年。

1992年 完成“父亲像”,铸铜二座:一座赠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另一座赠云南大学。在北京举行“书道班”。

1995年 台北飞元画廊雕塑个展。

1998年 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UNESCO)“Liberté 98”年展出。

1999年 受北大旅欧校友会之委托制作不锈钢鲁迅浮雕像作为北京大学一百周年校庆献礼。此像放置北大新图书馆内。天津百花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看蒙娜丽莎看》。

1999—2000年 山艺术文教基金会赞助举办“远行与回归”巡回展。在北京美术馆、上海市美术馆、昆明市美术馆、台北历史博物馆、高雄山美术馆五处展出。作品包括雕塑、绘画、书法。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熊秉明文集”四卷。铁雕“鲁迅像”正式陈列在北京现代文学馆。

19995月,受李政道、吴冠中先生邀请,参加北京清华大学举办的科学与艺术国际研讨会,发表论文“绘画中的线”。10月被授予南京大学名誉教授职称。

20025月 为南京大学制作大型雕塑“孺子牛”,陈设于南大校园,作为南京大学百年校庆纪念标记。527日,在北京举办“老年书法班”讲座,为时一周,主题是“书法与人生的终极关怀”。

20021214  因脑溢血突然去世,享年80

四、作者作品

1.作品概述

熊秉明集哲学家、书法家和雕塑家于一身,在多个领域都有不少论著。

书法领域:《张旭与草书》(法文)、《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书法与中国文化》等;

雕塑领域:《关于罗丹:熊秉明日记译抄》、《展览会的观念》、《回归的塑造》等;

诗歌领域:《黑板·粉笔·中国人》、《珍珠》、《的》等。

另外还有很多散见于国外报刊杂志的文章,以及在各种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

文汇出版社曾出版了《熊秉明文集》,包括“关于罗丹:熊秉明日记译抄”“展览会的观念”“书法与中国文化”“诗与诗论”四卷。

2.重点作品

     1)《书法与中国文化》

“中国古代讲书法理论的文字很不少,但绝大部分是语录体,采取诗话的体例,则一条一条独立的杂感的联缀,尽管有许多精彩的意见,但好像散珠断玉,读起来,很不容易让人把握到作者的中心思想,书法美学似乎没有体系,也没有流派,虽然理论有有互相批语的排斥的话,但并不壁垒分明,似乎只有枝节上的小分枝,其实不然的。这些讲书法理论的书虽然没有形式上的系统,每一本论书法的书都有它一定的审美哲学基础的,我们的工作是试着把古来的书法理论加以整理,这是一个缺点,讲问题往往不透彻;但也是一个优点,因为看得比较周全。”作者正在此基础深入对中国书法与中国文化的哲学思考。

《书法与中国文化》实由两部分组成,上篇为《中国书法理论体系》,是中国书法理论蓍作里风格独具之作,1984年有香港商务单行版本,后传入大陆,给国内书坛震动颇大,曾有不少书坛中人因买不到此书为人生憾事。

下篇为中国书法散论文章多篇,谈书法理论体系的分类,谈《兰亭》,谈颜真卿,精彩叠出,最终复归“书法与中国文化”论题:“一个文化的核心是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家的终极目的不在建造一个庞大精严的思想系统,而在思维的省悟贯通之后,返回到实践生活之中。我认为从抽象思维落到具体生活的第一境乃是书法”--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即是书法,这即是作者对书法的最精要总结,此论点与韩玉涛先生“写意--中国美之灵魂”,“书法、写意的哲学”论点相仿佛。

2)《关于罗丹:熊秉明日记译抄》

罗丹的作品曾给熊秉明先生不断的启示。1949年,熊秉明先生从哲学转习雕塑,这大概是他对罗丹产生兴趣的起点。作者自称有意要一篇在于罗丹的文章20多年。《关于罗丹》由近100篇谈罗丹的雕塑,罗丹的生活、罗丹在的其它方方面面的随笔组成。

“……而罗丹带着怎样的激动述说罗亚河岸啊!罗亚河,我们法兰西的动脉,光明的河。……法兰西的地平线,何等精美微妙……我不能不想我的故乡了。”熊秉明先生能深入罗丹的内心世界,渗透自己的情感,如诗般的娓娓道来。有创见,有感情,有色彩,《关于罗丹》如同《罗丹艺术论》一样的优美。

五、创作背景

       文章开头就说:“谈佛像艺术,对不少人来说是一个相当遥远而陌生的题目。”作者自己与佛像之间也经历了一个从遥远陌生到融会热爱的过程。因此,作者写下这篇文章与读者们分享他追寻美的历程。同时,作者也看到,在如今的社会,佛像已逐渐被人们遗忘,所以他写这篇文章也是为了呼吁人们重新发现、并且珍惜传统艺术的瑰宝。

六、课文讲解

1.课文分析

本文分为七个部分:“佛像盲”“回顾东方”“雕刻的本质”“应排除的三种成见”“造型秩序”“石与青铜”“回归的发现”。

“佛像盲”是作者回顾自己与佛像从陌生、遥远到了解、热爱的历程。作者出生于1922年,五四运动刚刚在全国燃起了提倡“民主与科学”的风气,并全面质疑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和文化,所以作者说他是在“科学与民主口号弥漫的空气”中成长起来的;再加上作者的父亲熊庆来是当时著名的数学家,属于把现代西方科学引入中国的第一代。在这样的背景中成长,作者自然与佛像无缘了。佛像在那时是迷信的象征,是应当遭到打砸的。

作者还讲述了自己早期受到的教育对雕像艺术的淡化:古诗古文里没有一篇说到佛教雕塑;书法前辈高论雕像的题记,也不提雕像本身;艺术界所谓的造型艺术只是指书画,而把雕刻拒之门外。直到中学时期,作者读到了丰子恺、朱光潜等的论著,才朦胧地感觉到雕塑艺术的光辉。大学里学习哲学,由于沉醉西方哲学家的学说,因而也迷上了西方的雕塑。战争期间读到《罗丹》,心灵受到极大震荡,于是雕塑成为作者向往的天堂。作者这才一步步踏上雕塑的艺术之路。

“回顾东方”一节,作者讲自己在欧洲学习雕塑的历程。作者到了欧洲,才发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关注和研究远远超过中国人自己对本民族文化的理解。在纪蒙雕刻工作室里,作者第一次用艺术的眼光去接触、去欣赏中国佛像。而瑞典汉学家喜龙仁对米开朗基罗的雕像和中国佛像之不同的论述,更让作者领略到雕刻艺术的精深。它是超越宗教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崇高与美。在这样的震撼下,作者开始学习雕刻。

“雕刻的本质”则讲述作者在学习雕刻过程中的心得。在老师纪蒙的指引下,他认识到,雕刻的本质不是对模特的简单摹写,也不是自己随心所欲的发挥创造,而是蕴含在雕像“面与面的结构和深层的间架”中。看似不经意的一个线条,其实都是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共同体现着一种精神境界。作者认识到,罗丹的雕像与中国的佛像反映着两个不同的精神世界:“罗丹的人像记录了尘世生活的历史,历历苦辛的痕迹;佛像相反,表现涤荡人间种种烦恼后,彻悟的澄然寂然。”但从艺术创造的角度看,它们却有相通之处:凭借同一种表达语言,同样达到表现的极致。

“应排除的三种成见”是讲,要想把佛像作为艺术品来欣赏、得到美的享受,就必须排除三种成见,也就是要用纯客观的审美的眼光去欣赏。首先要排除宗教成见。信徒与反宗教者都无法欣赏佛像。其次是排除写实主义的艺术成见。第三可以说是排除庸俗的成见,也就是要结合佛像的象征意义、用形而上的眼光去审视。这样才能看出佛像的美。

“造型秩序”是讲佛像何以用雕像的形式体现着极致的境界。作者总结道,佛像艺术的造型秩序就是“用一个具体形象托出此井然明朗的精神世界,以一个微妙的造型世界之美印证一个正觉哲思世界之真”。

“石与青铜”讲佛像艺术所借助的物质载体。佛像的形象是从人的形象转化而来,借助岩石或青铜的物质形式,成为凝聚佛性的艺术品。岩石与青铜既是佛像的物质载体,也因此而变得更坚、更灵,也因佛像的寂然超脱而会心微笑。

“回归的发现”是一个略显沉重的结尾,讲今人对佛像这类传统艺术的遗忘。人们曾把文化归属于历史的范畴,认为封建社会里产生的文化都是封建的,应该摒弃、淘汰。其实,如今人们也逐渐认识到,问题并不是那么单纯,文化本身是没有意识形态色彩的,中国在悠久历史中发展起来的文化有着不可替代的特色,因此,是时候对它们进行再认识、再评估了。

最后一段,作者流露出深沉的忧虑:现代社会礼貌和公德正在消亡,人际关系日渐异化,精神价值逐渐失落,森林、河湖、海洋、鸟兽都面临困境,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都受到严重的威胁。人类将走向何方?前方是不是灭亡?熊先生如今已经故去,但相信这些疑问致死仍存留在他老人家心中。

2.课文难点讨论

在全球化的环境下,如何看待中国自身的传统文化?这是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京剧、昆曲、雕塑、篆刻、剪纸……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形式,如今正悄悄走向消亡的边缘。若干年后,想起曾经存在的这些艺术形式,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

       (可组织同学们进行讨论。)

3.相关评论

1)熊秉明先生的老同学老朋友吴冠中先生为他的画册作序时写道:“八十年代后他几次接受北京邀请回国讲授书法、书艺、书道,其道也,是从东方渗入西方,又从西方再回归东方,我想既有异于丝绸之路,更不同于马可波罗古道,道可道,非常道吧。”

2)参考《对人性与智慧的怀念:纪念熊秉明先生》一书,书中都是熊先生的好友们对他的怀念文字。

七、练习

1.选择题

1)下列作品中哪一本不是熊秉明先生在雕塑领域的著作?

A《关于罗丹:熊秉明日记译抄》  B《回归的塑造》

C《中国书法理论体系》          D《展览会的观念》

       答:C

       2)熊秉明先生的父亲熊庆来是当时著名的(  )。

A文学家  B.书法家  C雕刻家  D.数学家

       答:D

2.填空题

       1)熊秉明先生2002年曾在北京举办“老年书法班”讲座,为时一周,主题是“      ”。

    答:书法与人生的终极关怀。

    2)本文选自《        》。

       答:看蒙娜丽莎之看

       3.简答题

作者在文中提出的要想欣赏佛像,应当排除哪三种成见?

答:首先要排除宗教成见。信徒与反宗教者都无法欣赏佛像。其次是排除写实主义的艺术成见。第三可以说是排除庸俗的成见,也就是要结合佛像的象征意义、用形而上的眼光去审视。这样才能看出佛像的美。

八、研习与思考

      理解艺术家“回归的发现”中蕴含的深意。

答:熊秉明要把自己1999年北京的艺术展命名为“远行与回归”。在本文中艺术家将自己的发现称之为:回归的发现。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发展史上,有许多像熊秉明这样的海外华人艺术家,在深谙西方艺术文化后,返身观照本土文化、本土艺术,所谓“回归的发现”是一种理性的重新发现,如文中说,“那是对自己古传统新的正视、新的认同、新的反思”。

九、相关艺术作品展示

熊秉明先生的雕塑作品:

       《嚎叫的狼》(铁雕)。

       《铁丝鹤》。

       《骑马人》(铁雕)。

       《鲁迅像》。受北大旅欧校友会及中国现代文学馆委托制作,现陈列在北京现代文学馆。

       《孺子牛》。“孺子牛”雕塑由吴冠中题字,杨振宁题词,熊秉明雕刻,座落在南京大学田家炳艺术学院前,长5米,宽1.8米,高2.7米。熊秉明先生形容自己的作品“仁者看见他鞠躬尽瘁的贡献;勇者看见他倔强不屈的奋起;智者看见他低下前蹄,让牧童骑上,迈向待耕的大地”,“他是中华民族的牛;他是忍辱负重的牛;他是任重道远的牛”。

十、延伸阅读

       1.熊秉明的诗

       熊秉明云对自己的诗有过概括——我有意无意地尝试用最简单的语言写最单纯朴素的诗。我想做一个试验,就是观察一句平常的话语在怎样的情况下突然变成一句诗,就像一粒水珠如何在气温降到零度时突然化成一片六角的雪花。

       《信》

    昨天母亲来信说

    我好

    你好吗

    我给母亲回信

    我好

    您好吗

(注:这是一九六八年前后,熊秉明的父亲挨斗,母亲搀扶着父亲去参加斗争大会。父母和儿子之间通信稀少,内容也缩短缩简,几近诗中的“公式”。在动辄就是杀身之祸的年代,“儿子所盼望知道的是母亲还活着,在世界的那一边。母亲所要知道的也就是儿子还活着,在世界的这一边。我能禀告母亲的是:我好,我还活着;母亲能安慰我的也是:她好,她还活着。其他的一切,生活的情趣、身边的苦乐、大小的欲愿……都没有意义,都是奢望,都成虚妄。”——“剩下的只有生死的相问。”最简单的信息,正是最重大的信息。——张新颖)

 

2.陈从周:《僧寺无尘意自清》

江南夏天的天气总是那么的炎热,人们都以空调降温是惟一的办法,然而此心安处是乐土,关键是在心地了。一天,真禅大和尚冒暑来寒斋,小坐清谈,顿忘溽暑,人间天上,佛法无边,和尚辞归后,我的心神总向往着古寺僧舍,偶然记起宋诗中有一首《游宝林寺》诗:“坐如有待思依依,看竹回廊出寺迟;窅窅绿阴清寂处,半窗斜日两僧棋。”太亲切了,正能写出我这几天梦想的境界。建筑美、园林美、闲适美、高尚的美,是诗又是一幅画,能启发人暂时脱离尘世,其神秘微妙的感受,对我来说,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佛寺建筑应该是弘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建造寺庙心不诚,法不显,感染不深。佛教建筑具有其特殊性,不仅是安置佛像居住僧人的地方,亦不仅仅是诵经拜佛的场所,它有着微妙的功能,起着人们不可思议的作用。诗人啊!画家啊!作家啊!佛学家啊!虔诚的信徒啊!在名山古刹,精舍茅庵中,不因建筑规模与外观之高下,予人在灵感上有所轩轾。致于至善,是人所共鉴的。 

隐中有显,显中有隐,是佛寺建筑选址之特征也。名山之中,一寺隐现,远观不见,近则巍然,建造之美。僧人结茅山间,详察地形、水源、风向、日照、景观、交通等,然后定址,天下名山僧建多,皆最好之景点,因此解放后拆佛寺为宾馆、疗养所,亦是看中这一点。化普度众生之寺,而为少数人享受之地,我深为不解。我提出这条规律是为世所公论了,人爱其山,更仰其寺,我陶醉于宁波天童寺前的松径,我痴坐于嵩山少林寺山门前望山,我更盘桓静观过西湖云庵前看三潭,这种梦耶幻耶的境界,逐渐引我入寺院中,俯首世尊之前,是由动到静,入于定的启示,我心无他求。城市中的佛寺,往往占一城之胜,其选址往往仅次于衙署、文庙,有时名则胜之,如常州天宁寺、扬州大明寺等,其在一城中负一城之誉,虽非中心,而选址之巧妙,往往闹中有静,不觉其在繁华人间也,既便信士参拜,又如身置山林中,丛林森森,对城市绿化,起极大作用,养生修心,两全其美了。 

山门、弥勒殿、大殿、藏经阁,高低起伏,由浅入深,由小到大,人们的心理中渐入佳境,江南雨水多,所以配有长廊,廊引人随,而院落复翠,清净无尘,其有别于宫殿者,在古木也。政治与宗教不同在此。伽蓝七堂为佛寺布局,其外佛院皆各自成区,在中国民族建筑的传统基础上,又充分体现了佛教气氛与弘法的精神,所以中国的佛寺建筑有其独特的成就。至于因地制宜,依山傍水,楼阁掩映,也有很多精美的实例,敦煌窟檐,以及千佛阁、万福阁、喇嘛庙,百花齐放,但看上去总是中国化的、中国人的佛寺。而佛寺中的“引”字起佛寺建筑最大的作用,引入西方,渡一切苦人,同登彼岸,在佛寺建筑中无处不包涵着这个哲理。 

暮鼓晨钟,经声佛号,是一个恬静沉思的境界,可以彻悟人生,佛寺建筑是美的,但其所造成予人的感觉,与其他建筑相比,应该说是佛教建筑融合了“道”,在这里教你消除尘念,做一个心灵净化的人。我们游佛寺不是“白相”,亦不希望祈求什么,但至少佛寺建筑是不同于“灯红酒绿”的地方,而是净化心灵的场所。可能我的思想还不够“开放”,近年来修复的佛寺加添了许多世俗化的设施,讨人喜欢,似乎对佛教建筑艺术理解不深吧! 

蝉鸣高枝,炎热困人,我无缘在佛寺中消受清凉,也偶然到学校空调室转转,但“洋空气”仅仅是凉而已,却没有凉意,贵在这个“意”字啊!在佛寺中有没有这个“意”字的体会那要看人的悟性了。佛寺建筑是永恒的引人向上行善的地方。对于佛寺建筑如果仅从庸俗的,或形而下的功利主义去看它,那是未能深透的。 

我是古建筑研究者,调查踏勘过很多名山大刹、庵堂小寺,也修理过不少佛殿宝塔,但殿顶塔刹我多亲身上去,心地踏实,安详工作,从未出过差池,因有一个信念存在,精神的力量是不可估计与预测的。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佛寺建筑在教育我们怎样做人。 

近年来,我每到寺院一次,我的思想多一次变化,茫茫尘世,苦海无边,我是由单纯的从古建筑的眼光,观看佛寺,慢慢地进入对佛寺建筑有些新的进境,这是佛教文化。如果研究者能脱离世俗的眼光,超脱一些去着眼、留恋、徘徊、周旋,那我这许多“废话”也许比搞旅游的导游者略高一筹吧?希望大家不要等闲视之。

 

3.孙中山:《游普陀山志奇》

余因察看象山、舟山军港,顺道趣游普陀山。同行者为胡君汉民、邓君孟硕、周君佩箴、朱君卓文及浙江民政厅秘书陈君去病,所乘建康舰舰长则任君光宇也。 

抵普陀山,骄阳已斜,相率登岸,逢北京法源寺沙门道阶,引至普济寺小住。由寺主了余唤笋,将出行,一路灵岩怪石,疏林平沙,若络绎迓送于道者。纤回升降者久之,已登临佛顶山天灯台。凭高放览,独迟迟徘徊。 

已而旋赴慧济寺,方一遥瞩,奇观现矣!则见寺前恍矗立一伟丽之牌楼,仙葩组锦,宝幡舞风,而奇僧数十,窥厥状似乎来迎客者。殊讶其仪观之盛,备举之捷,转行转近,益了然。见其中有一大圆轮,盘旋极速,莫识其成以何质,运以何力。方感想间,急杳然无迹,则无过其处矣。 

既入慧济寺,亟询之同游者,均无所睹,遂诧以为奇不已。 

余脑藏中素无神异思想,竟不知是何灵境。然当环眺乎佛顶台时,俯仰间,大有宇宙在乎手之慨。而空碧涛白,烟螺数点,觉生平所经,无似此清胜者。耳吻潮音,心涵海印,身境澄然如影,亦即形化而意消焉乎!此神明之所以内通。 

已下佛顶山,经法雨寺,钟鼓镗钅荅声中急向梵音洞而驰。暮色沉沉,乃归至普济寺晚餐。了余、道阶精宣佛理,与之谈,令人悠然意远矣。

 

4.韩小蕙:《欢喜佛境界》

       第一次见到欢喜佛,是在猝不及防之中,撞上的。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在承德,有一天随着几个文友,游踪。所谓游踪,其实就是跟在当地人的屁股后面,紧走慢走——承德美景,天下闻名,什么外八庙、避暑山庄、棒槌山,孩提时代起就渐渐如雷贯耳,今天终于亲临其仙境,一时都懵了,也就剩下了跟着走,跟着看,跟着乱点头的份。 

       正乱走着,就见右手前方,数百级石阶上面,远远地有一座又小又旧的庙宇,貌不惊人。带路的当地人说,那是××寺,里面只有几尊旧佛像,你们谁愿去就进去看看,不愿去的就在这里休息几分钟算了。我当时恰好在跟一个朋友谈论着什么话题,就边谈着,边和他一起信步向上走去。 

    果然是一座旧庙。一长排供台上,摆着六七尊旧佛像。之所以在这里用“摆”而不用“供”字,是因为这些残痕断迹的斑驳佛像,的确不像那些修葺一新的轩昂庙宇一样,各位金身菩萨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尽皆金光闪闪,依功德、地位而有序排列,长尊幼卑,各得其所。眼前这些佛像呢,大小、身高、颜色差距甚大,高的长过真人,占据着好大一地盘;矮的仅有几十公分,干脆就搁在大佛像身上。风格也如同一本中学语文课本,小说诗歌散文言论语法什么都有,绝不好合并同类项,比如简单粗犷的,三笔两线条一勾勒就算完事,不用说就知道是西北大漠的佛;细腻过人的,又连手指上的纹路都纤毫毕现,一看就呈着南方人的机巧。当地人说得不错,确乎是一些“无庙可归”的塑像,暂时寄放在这里的。 

    众人兴味索然乱哄哄退出,我的腿却忽然被谁拉住了。 

    扭头一看——呀!欢喜佛!

    先需在此声明,此前,我可从未见过欢喜佛,连照片都没见过,绝不知道他是太阳形象还是月亮模样?但是就在那个瞬间,我就像被哪位神仙醍醐灌顶了似的,内心里一下子就被点透了——这准就是被人们神秘化、神明化、神妙化、神圣化、神威化……的欢喜佛,没错! 

    一时,我就像热河源头的雾岚,浑身上下都如歌如吟地飘摇起来。 

    为——什——么——呢? 

    为了欢喜佛的——美丽! 

    曾经分明地看过一本关于西藏佛教的画册,里面明明白白有一幅极其狰狞、极其丑陋、简直就像妖魔鬼怪一样的佛像,下面的文字却介绍说,这是××寺的吉祥天母像,藏语叫作“班达拉姆”,传说每年正月初一她骑着太阳光周游全世界,供奉她可以消除灾难,使人丁兴旺,所以僧人们对她极为宠爱,当作镇寺之宝,轻易不肯示人。实在是因为那形象太凶丑了,也因为僧人们的那种思维太奇特了,和我们的天地美丑观念完全颠倒,所以多年来我一直牢牢记着那幅佛像,并且从此以为,所有重要的佛像,秘不示人的佛像,可能都是那种风格的吧? 

    就这样全然没有一丁点儿思想准备,眼前的这尊欢喜佛,却美丽得逼人!但见这两位紧紧拥在一起的、已地老天荒一般浑然一体不可分的男佛女佛,通体上下洋溢着一种令人热泪盈眶的爱恋之情:男佛怜惜地把爱人捧在胸前,柔和的眼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庞上,里面满是爱慕;女佛则热烈地依附着他,一对美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回递着更深的爱意;四目相对,两两传情,使爱情达到了神圣的、经典的境界。这哪儿是供人跪叩膜拜的佛国神像,分明是一对现世男女的热恋雕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眼眶,但觉喉咙发紧,心更紧得喘不上气来。这种超凡入圣的大美境界,要说世间还有可比性的话,也就只有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可媲美了。简直是太美好了,真没想到…… 

    我像傻子一样定在那里,有一种天旋地转的幸福感——爱情,人间最美的感情,连神仙都要来分享,并且借助神条天律“规定”下来,让人顶礼膜拜。威严的神啊,在这个意义上,你想得多么周到,你变得多么可亲近。 

    走出那座小庙时,我觉得承德的天真高真蓝真明澈,大千世界可真美丽。

 

5.余熙:《熊秉明:在法国雕塑中国哲学》

去年1218日,在武汉市的家中,我照例地打开电脑。突然发现在两封来自巴黎挚友的邮件中,不约而同地传递了同一个噩耗:“熊秉明教授不幸于1214日病逝。”这一天,距我与熊秉明的分别仅2个月零24天。伏身书桌前,我茫然地抚摸着熊老在巴黎赠予我的4部专著:《看蒙娜丽莎》、《熊秉明的诗与思》、《学中文》和画集《熊秉明的艺术》而陷入沉思: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主宰,硬要把这们艺术圣徒收归天国?他的使命尚未完成呢!

“曾有人问我:‘你只有一把米,却要喂养四五只鸡,怎么养得肥?’我答:‘我又能把哪只鸡先抛弃呢?’”

熊秉明是很难用几个现成的“头衔”便能够界定准确的。“熊秉明”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乃是“通才”与“专才”的有机契合。在他身上体现出的多方面才能并完美的结合,犹如高超的工匠凿刻出来的榫头与卯眼一般,天衣无缝。不过,如果哪怕只是从最狭义的角度判断,熊秉明也足以当之无愧地头顶诗人、哲学家、雕塑家、画家、书法家和教授的桂冠,而跻身于上述各领域的金字塔尖。

这位蜚声全球的法籍华裔老人,在哲学、文学、书法、绘画等领域、特别是在雕塑艺术领域的卓越建树,使他的生命在法国乃至全世界的文学、艺术、学术舞台上,时时折射缤纷靓丽的色彩。迄今,在当代我们熟悉的文明社会中,尚鲜有能出其右者。而早年打下的坚实的哲学功底,常常是他厚积薄发、游刃有余的原动力。

熊秉明1944年毕业于西南联大的哲学系之后,1947年考取国家公费留学名额,进入法国巴黎大学哲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一年后,他放弃了对哲学博士学位的攻读,转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索比克教授画室学习雕塑,不久又转到茹里安画院纪蒙教室。当时全中国赴法留学共40个名额,而哲学和美术专业只有两名,由他和吴冠中获得。

对“如何使自己具备复合型学识”的解释,熊老竟是从50多年前的留学经历这一源头讲起:“当时,因为我刚刚进入大茅舍画院查德金教室学习,并且重返纪蒙教室,我的学业没有完成,且只学了一年的抽象风格的雕塑,回到国内也无法施展才干投入工作。因此,我没有像吴冠中等人那样,毅然决然地回国,而是留了下来。”当年因学习抽象艺术而滞留在法国;数十年后再回眸,这竟成为一位复合型国际文化巨匠诞生的历史性契机。

“是一位名叫纪蒙的画家,使我改变了命运。而雕塑家罗丹的无穷魅力,又是自己亟亟于雕塑艺术征途的原动力。”

在客厅和后院独立的画室内,熊秉明曾引导我浏览他多年积累的大量雕塑作品的成品和草稿。观看这些动物题材,还有一些人物肖像的作品,我感到他的雕塑风格和某些技巧,似乎受到法国雕塑大师罗丹的影响。“是的。”他答道:“罗丹的作品曾在雕刻工作上给我不断的提示。并且,在生活上也给我不断的提示,他的作品混入我思想感情的曲折发展……”

对于他早年为何由学哲学转而学雕塑,熊秉明说:“那是1948131日。在午餐后,巴黎大学教授巴叶率领我们学哲学的学生,去巴黎城北拜访雕塑家纪蒙。纪蒙当年50多岁,右脚跛着,手很大,手指粗短,体格壮实。他的收藏品很多,古埃及、古罗马、古巴比伦的文物都有。他那里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我。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雕塑作品的境界非常高,令我看后有‘一记棒喝’之感。纪蒙的雕塑就是讲哲学。那天,我从他的作品中,看到了活生生的、深刻的哲学意义。为此,我感到快乐无边。”54年后的今天,当他再回忆起当时顿悟的情景,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没有比真正讲哲学更有意思的了。是纪蒙,让我断然决定由哲学系转到雕塑系。自师从纪蒙老师学习雕塑以来,我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学习设计纪念碑的雕塑,将来回国后为国家兴建巨型纪念碑。纪蒙老师得知我的这一愿望后,介绍我求学于一位专攻纪念碑雕塑的老师。于是,1950年,我进入了法国高等美术学校让尼俄纪念碑雕塑教室学习。这期间,我创作了《纪念殉难者》,并参加了《无名政治囚犯纪念碑》国际设计征选等活动。当时,二战刚刚结束,铜材较贵,我因陋就简地学习用铁材做雕塑,并学会了焊铁技术。”

这位国内哲学系毕业的年轻哲学家,从来没有摸过雕塑刀,也没有画过画,却因为从纪蒙的雕塑中看出哲学的韵味,便一头扎进雕塑和绘画的漩涡不能自拔。几十年后,他的雕塑作品和水彩画居然造化成为世界级的艺术珍品。

“里尔克曾说,‘罗丹是一切’,意思是说罗丹用了那么多千变万化的雕像,给我们看人世可悲可喜可歌可泣可爱可怖的种种生相,并且让我们看见生活的真实和艺术创造的意义。罗丹《行走的人》迈着大步,毫不犹豫,勇往直前,好像有一个既定的目的。人果真有一个目的吗?恐怕并没有,不息地向前去即是目的;全人类有一个共同目的吗?也许并没有,但全人类如此亟亟地前去,就是人类的存在意义。”

熊秉明的雕塑艺术,也正在传递着亟亟前奔的人生意义。而这些象征意义,又通过他在法国和在世界许多地方举办的雕塑展览,被传递给了更多的人,也使其声名逐渐远播,特别是一些蜚声全球的综合性雕塑艺术展览,如法国诺维尔《两千年世界动物雕塑展》、法国朗布叶市《国际动物雕塑展》、中国台北玄门《现代雕刻五行展》等,均令他在世界各地寻找到知音和灵感的传承者。1988年,其作品《飞鹤》被韩国政府选入汉城奥运村的“世界雕塑园”作为标志性纪念作品。受北京大学旅欧校友会及中国现代文学馆委托,他所创作的大型铁雕《鲁迅》,如今陈列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供人观赏……

一名哲学系的中国留学生,偶然被纪蒙老师“醍瑚灌顶”后,居然义无反顾地跨入雕塑艺术的门槛,并一举登堂入室大行其道,由此展现的非凡悟性和深厚内涵,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西方艺术只有雕刻绘画,在中国却还有一门书法,是处在哲学和造型艺术之间的一环,比起哲学来,它更具体,更带生活气息;比起绘画雕刻来,它更抽象,更空灵。”

熊秉明还是一位卓有成就的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他有一个著名的论断: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是书法。他的书论代表作有《中国书法理论体系》;书法作品集的代表作则有《熊秉明的诗与思》、《教中文》等。洋洋大观的《中国书法理论体系》,把中国清代以前的书法理论著作细致周密地梳理了一番,并将其置于哲学和历史的框架内,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讨论其深层的审美价值,对于构筑中国的美学体系,被称为具有“开启山林”之功。

1962年,法国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需要招收中文教师,职业雕塑家的熊秉明改行做了教师,并且一干就是一辈子。“在巴黎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教授中文期间,我发现,法国青年学生要求学习中文的热情日趋高涨。特别是19685月的法国学潮期间,我们每天都要开会讨论教学问题;学生们思想的非常活跃,纷纷向校方提出希望我能加开一门‘中国书法’课。于是,我应校方要求,承担了教授中国书法的课程。我对此门课程非常认真,特地把自己关于书法的理论从哲学观点上做了整理,又在实践上找到新的方法,并融入对西方人教书法的课程中。同期,我还在香港出版了诗集《教中文》和相关的教材,法国学生对之反响很好。这一状况,引起我对中国书法做深入研究的兴趣。”

没想到这一“兴趣”,由于厚积薄发,竟一发不可收拾,其效应非同小可。1984年,熊秉明的书学专著《张旭与狂草》(法文版)出版,并被编入“法兰士学院高等汉学研究所丛书”。1985年,他又在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中国书法理论体系》。同年和1988年、1992年,他还将这股旋风刮到北京,在书法发祥地的中国分别举办了“书技班”、“书艺班”和“书道班”。1993年,他参加了北京国际书法交流大展;其后若干年又在中国的台湾以及新加坡、巴黎、韩国、东京、摩洛哥、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多次展出自己的书法作品。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烈欢迎。

“‘书技班’、‘书艺班’和‘书道班’其书学意境各不相同。‘书技’强调技巧,我运用的哲学概念是格式塔心理学和视学心理学;‘书艺’强调艺术,我运用的哲学概念是西方潜意识心理学和深层心理学;‘书道’则强调书法与哲学,我运用的哲学概念是终极境界。”熊教授高深莫测地微笑着说:“我认为,中国的儒、道、佛三家,每家对书法都赋有特殊意义,即对书法的最高境界均有各自的解释。儒家将颜真卿的字当作隆重的道德意识,认为神品最高;道家则认为逸品最高;佛家认为最重要的是感情。”

熊秉明认为,中国文化的核心是哲学,核心中的核心是书法。他深感困扰的是,作为中国文化核心的艺术,我们未能充分地认识,未能进行理论上的批评和分析。“它属于我们心灵本身,而心灵本身反过来做自我解剖是十分困难、十分痛苦的。”

“七十岁的中国人,住在赫德森河畔/解开领带,泡一杯茶/黄河之水天上来/一口乡音未改/七十岁的中国人,放下电剃刀/顾盼两鬓的白发,疑是地上霜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七十一岁的中国人/举头霜,低头霜/黄河长,明月乡/七十二岁/解开领带,泡一杯茶/黄河之水天上来,弃我去者不复回/七十三岁/三川雪满魂飞苦/蜀道之难天梯石栈明月相勾连/何茫然,催心肝/七十四,七十五/解开领带,泡一杯黄河水/朝如青丝不可留,乱我心者暮成雪/七十六、七十七/拿起电剃刀,断水水更流/长相思,白云间/长相思,彩云间/七十八,黄河三千丈/何处是故乡/朝辞去,不复归/七十九/白发黄河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八十/不复回,不复回/黄河/黄河/天上,天上/不复回”

熊秉明又是一位缠绵悱恻、愁肠百结的诗人。他的诗,是典型的去国怀乡的中国传统文人的谴怀之作;也是一位哲学家和艺术家的智慧在诗学修养上优美的折射。

“我在教中文的时候,为了把自己的哲学思考诉诸于正在学中文的法国学生,使他们能够听懂,便用最浅显易懂的文字解释,这就是我最初的诗作。”熊秉明诗作的“浅显易懂”,可谓直白朴素之极。然而,细细咀嚼过后,则有隽永丰富的无限韵味。特别是蕴涵在东方神韵之中的浓郁的思乡情结,更是动人心弦,催人泪下。“八十,不复回/不复回……”,仿佛谶语一般,熊秉明老人果真就在“八十岁”这一年溘然长逝。一位白发苍苍的海外游子,面对祖国那日夜咆哮奔腾流向东海的黄河,从心底发出感叹:“天上,天上/不复回!”海外赤子缅怀祖国、欲归不得的炽热情怀,一泻千里,催人泪下。1979年,熊秉明在去国32年后,终于第一次获准回到祖国大陆探亲。

“我是中国文化的种子,在法国的领土生根发芽,活了;这是我用生命做的事业,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还是一头正着力奋蹄于祖国大地的孺子牛。”

1965年,刚到巴黎的一位叫彭万迟的画家,在与熊秉明聊天时问及其在法国近20年的感受,熊秉明回答:“我是一粒中国文化的种子,落在西方的土地上,生了根,冒了芽,但我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红的、紫的、灰的?结出什么样的果,甜的、酸的、涩得像生柿子的?到了生命的秋末,不得不把寒伧的果子摆在朋友们面前,我无骄傲,也不自卑。”

200258日,80高龄的熊秉明赠送给南京大学的重达5.5吨的青铜雕塑《孺子牛》,在该校校园落成——这也是先生最后一次向国内捐赠的大型雕塑作品。熊秉明为自己的这座雕塑赋诗:“仁者看见它鞠躬尽瘁的奉献;/勇者看见它倔强不屈的奋起;/智者看见它低下前蹄,/让牧童骑上,/迈向待耕的大地,/称它为‘孺子牛’。/他是中华民族的牛;/他是忍辱负重的牛;/他是任重道远的牛。”

熊秉明少年时的同学、著名科学家杨振宁教授为这尊雕塑题词:“秉明塑造出20世纪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自我认识。”

作为一粒“中国文化的种子”,熊秉明早已深深扎根于法兰西大地的土壤里,并长成参天大树。其树现在根深叶茂,绿荫葱郁,蔚为壮观。这株大树既连接着熊秉明的艺术生命,也连接着祖国文化的根系。熊秉明于逝世前半年曾说过:“在新的世纪里,中国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和使命感有了新的内容。因为走在世界文化的前沿。但有一个基本精神是不变的,这是中国文化有史以来知识分子拥有的抱负,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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