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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学林:宋悼亡词的双璧——苏轼《江城子》和贺铸《鹧鸪天》比较探赏
【时间:2008/11/28 】 【来源: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年2月 】 【作者: 邵阳学院中文系 马学林】 【已经浏览6519 次】

  【摘 要】 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和贺铸的《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是北宋时期两首著名悼亡词。文章试从两首词的情感表达、表现手法、艺术风格等的异同进行比较分析,并简析其形成原因。

  【关键词】 悼亡词;表现手法;艺术风格

  宋人填词,凡涉及女性的,多为狎妓之作。写夫妻之情的极少。苏轼率先以悼亡为题材作词,写下了“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感人之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二十几年后贺铸为悼念亡妻写下了《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情真意切,哀怨缠绵,可谓与之交相辉映。两词堪称两宋悼亡词的双璧,为词坛增添了异样的光彩。本文把两词略作比较阅读,以便更能体味词的精华,从中获得美的享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
  
  重过阊门万事非,何来同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唏,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鹧鸪天》

  贺铸作为一个晚学后辈,在诗词的创作上深受苏轼影响。“工致修洁,时有逸气”(《四库全书总目》),格调往往近于苏轼。细读两词,不难发现其中诸多相似之处。
  
  第一、发自真情,以情动人
  
  苏词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时值妻子去世十年。贺词作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此时妻子新丧不久。两首词都是词人发自真情之作。苏妻王氏天资聪颖,知书懂诗。十六岁嫁给诗人,孝敬翁姑,体贴丈夫,曾对苏轼的事业为人处世进行多次有识见的告诫,嘱咐,是诗人生活的伴侣,文学的知音,事业的贤内助。贺妻赵氏是宋宗室之女,却勤劳贤惠,不惮劳苦,俭以持家。当贺铸屈沉下僚,生活困厄之际,赵氏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沐,贺铸在滏阳任上所作的《除夜叹》“稚子供樵汲,壮妻兼织舂”就是他们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妻子的勤劳体贴无怨无悔给了贺铸莫大的心理慰藉。妻子的离去,无疑是棒打鸳鸯,成了词人心中永久的痛。何需长歌当哭,也不用千言万语,词人信手拈来的点滴记忆,真情涌现的梦呓痴语,便足以拨动读者心弦,引起强烈共鸣。
  
  第二、化用典故,以典托意
  
  词作多用典,这两首词的作者也巧妙地化用了前人典故来寄托自己的哀思,且无雕琢痕迹,显得自然贴切。苏词中“明月夜、短松冈”语出“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因……欲知断肠处,明月照松冈”。是从前人诗句中化出。而贺词中“松桐半死”语出《大唐新语》,白居易《为薛台悼亡》诗也说“半死梧桐老痛身”,把夫妻喻为一棵梧桐,把死去其中一方喻为梧桐半死。孟郊《烈女操》更有“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之句。“原上草,露初唏”化用了古乐府《薤露歌》“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感叹人生短促,更是慨叹亡妻的匆匆离去,从此相见无期。
  
  第三、用语寻常,朴素感人
  
  两词都用通俗质朴的语言来表达真情,苏词中的“小轩窗,正梳妆”,“十年生死”,“年年肠断”皆极平常之语。贺词中的“何事同来不同归”更如日常的口语交谈,抒写了对亡妻的真挚深情,都取得了撼人心魄的艺术力量。
  
  尽管两词有很多相同之处,但两个词人在创作上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因此两首词在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上又有所不同,细加品味,即能见出端倪。
  
  第一、截然不同的抒情形象
  
  贺词写丧妻之后,词人凄凉孤独,朝思暮想的感受。词人把自己比作失去伴侣的鸳鸯孤孤单单,又似霜冻后半死的梧桐寂寞悲凉,整天在昔日居住的小楼和妻子的坟地徜佯,不忍离去。晚上独卧空床则彻夜难眠,似乎听到她呼吸,闻到她的气息,见到她操劳的身影,听着雨打南窗,想着寒冬将至,而斯人已逝,又有谁挑灯为他缝补冬衣呢?甜美温馨的回忆徒增憔悴的伤心情怀而已。词中从头到尾,讲述的是词人的所思所感,抒写的是他丧妻之后的切肤之痛,展现于读者眼前的是形单影只的愁苦人形象。
  
  苏词则穿透死生死界限,诉说夫妻两人因“天人永隔”无法得见的相思之苦。死别十年,虽然词人无日无夜地思念亡人,亡人假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一样思念着词人,然隔着死生门,从此音信杳无,音容难觅,“茫茫”前面加上个“两”字表达的相思之切、想思之痛于生者和死者都是一样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既言妻子独卧黄泉,无法向远在密州的词人诉说孤寂凄清,也言词人仕途坎坷,潦倒失意的悲苦心绪无法向远隔千里的爱妻倾诉。妻子死后的十年间,苏轼卷入新旧党争的旋涡中,不断放外任,遭贬谪,宦海沉浮,备尝艰辛。所有这些是黄泉下的亡妻永远都不知道的了。十年死别,早已思念成疾,一朝梦中相见,“惟有泪千行”,那千般离愁 、万般凄凉却又噎哽在喉,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胸中无限的悲喜之情化作奔涌不尽的热泪,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料得”三句,词人推测爱妻长眠地底,只有明月清风作伴,是那样的孤苦无依,必定肝肠寸断,其实词人每每念及于此,又何尝不肝肠寸断?明写亡妻之感受,暗衬词人之心绪。在苏词中,抒情主人公不光是词人,还有亡妻。词人抒情,始终关合着妻子。既述自己对亡人的无法忘怀,也言亡人对自己的刻骨思念。词人借助梦境和联想赋予了亡人鲜活的生命和极其丰富的感情,即便长眠地底,天人永隔,她对丈夫仍然夜夜相思,年年肠断。人死还有情,这在常人看来也许匪夷所思,但仔细揣摩却发现这是深爱丈夫的妻子特有之情,也是不忘妻子的丈夫应有之意。词人使用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表现了一种生死不渝的爱情,读之令人泣下。
  
  第二、各具特色的细节描写
  
  贺词表现的是夫妻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真情。贺铸出生于没落的贵族家庭,一生不得志,且个性耿直,不得欢心于权贵,所任皆冷职闲差,过着“日俸才百钱,盐斋犹不供”的艰难日子。又长相奇丑,人称“贺鬼头”,在他一生中,夫人赵氏是最关心爱护他的人,也是他最亲近的人。贺铸曾在《问内》诗中写夫人赵氏冒酷暑为他缝补冬衣的情景,可见当时他们生活比较拮据,但妻子的辛苦勤劳 悉心照顾,使他不至有冻馁之感。那曾是多么温暖甜蜜的回忆,一灯如豆的光影里,妻子缝的是针线,织就的是爱意情怀。只是如今斯人已逝,又有“谁复挑灯夜补衣”呢?
  
  苏词则以闺阁之乐极写夫妻恩爱和睦。词人幽梦还乡之时,见到的是爱人在小轩中临窗梳妆,这是词人多么熟悉的生活场景呀。当年两人情投意合,朝夕相伴,词人读书,妻子在旁陪伴,终日不去。妻子梳妆,词人在旁观赏,以此为乐。曾是多以令人羡慕的神仙美眷。
  
  两位词人因为生活环境、年龄、际遇等的差异,于生活有着不同的体验。王氏是在青春年少之际去世的,留给词人的是她美丽的容颜,娇媚的姿态。不管时间是怎样的流逝,往昔的欢乐一幕幕都定格在词人的脑海中,临窗梳妆的美好记忆挥之不去。赵氏亡故于贺铸年近五十之际,夫妻甘苦共尝几十年,艰难的生活留给他们更多的是相互体贴和照顾,深夜补衣是词人最觉温馨的情景。两位词人从不同的角度选取自己最熟悉又最具典型特征的生活片段,表现对亡妻的真挚情爱,都极富感染力,在艺术表现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三、迥然有异的艺术风格
  
  贺词一字一句,从细处着笔,于平静的笔端饱含对亡妻的依恋追怀,感情沉郁而哀叹。阊门还在,却物是人非,妻子已永离词人了。词人尽管有着锥心之痛,都没有痛哭流涕,一句反诘“同来何事不同归”道尽了内心强压的悲苦。接着词人睹物抒怀,以“清霜”,“头白”喻年老,以梧桐半死,鸳鸯失伴抒写自己孤独寂寞的情怀,比喻形象贴切。“原上草”两句,既是以草上露干比喻妻子新丧,又以青草离离的荒郊景象引起下面的“旧栖”“新垅”,烘染了凄凉气氛。“新垅”句化用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四“徘徊丘垅间,依依昔人居”之意。“依依”二字恰如其分的流露出对亡妻的一片柔情。及至词人独卧空床,回忆追想亡妻对自己的体贴和关怀,而此时却孤灯独影,个人蕴藏着的落魄伤怀凄凉辛酸,相对于苏词“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更多了一种失落的幽叹,词中不着一泪字,读之却令人潸然泪下。
  
  苏词的感情则大开大合,淋漓尽致地抒写夫妻间的深厚情爱,“自难忘”、“肠断”、“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都是作者直抒胸臆之词,流露了作者的对亡妻的一往情深。作者还借助梦境,逼真地描叙了一幅夫妻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以虚映实,虚中见实,表现了夫妻间的真挚情爱。除此以外,词人还展开丰富的想象,作了大胆的设想,把死后本无感觉的人想象成有情有义之人,在黄泉下一样思念和关怀着词人,兼有着凄凉无奈之感,看似痴人说梦,其实寄寓着词人对亡妻的深入的了解及深切的关怀之意。
  
  苏词三 五 七言间用,句式参差,音韵和协而又起伏不平。贺词基本为七言句式且用韵谨严,显得整饬有致,文约意深。
  
  这些迥异的艺术风格体现了词人不同的美学追求。苏轼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他“以诗为词”,突破了音乐对词体的制约和束缚,注重抒情言志的自由,遵守词的音律规范而不为音律所拘,挥洒自如,表现出丰沛的激情 丰富的想象力和变化自如的语言风格。贺铸追求的是“平澹不流于浅俗;奇古不邻于怪僻;题咏不窘于物象,叙事不病于声律;比兴深者通物理,用事工者如己出;格见于成篇,浑然不可镌;气出于言外,浩然不可屈。”(《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七)比较注重词之传统的审美特征,多从唐人诗句中汲取精华,“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或汲取楚骚余韵,以比兴、寄托的方式抒写隐曲之情。这也是词中用典远多于苏轼的原因。
  
  苏轼和贺铸的这两首词不约而同地倾吐了对妻子的思念追怀,向我们诉说了人间的真爱,数千年来打动了无数的读者,感动了无数的有情人。同时他们以高超的写作技巧,或简笔勾勒,或细致描摹,给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文学财富。两词犹如悼亡词的双璧,历千年犹不减风采,令人有常读常新之感。
  
  
    【参考文献】
  
    [1] 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3] 李平权.魂萦梦系相依生死[J].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3,(3).
    [4] 游国恩.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5] 朱靖华.苏轼论[M].北京:京华出版社,1997.


    【作者简介】马学林(1968- ),女,湖南新化人,邵阳学院中文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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