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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波:一曲哀词摧肺肝——读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时间:2008/11/28 】 【来源:名作欣赏 2005年23期 】 【作者: 肖波】 【已经浏览4706 次】

  苏轼是北宋豪放词风的开创者,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气势豪迈奔放,感情激昂旷达,“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胡寅《酒边词序》)。于是,不少人对苏轼词的印象就是豪放,是对以柳永为代表的婉约词的反动,如晁补之就曾经说苏轼之词“短于情”。其实,在苏轼的词作中,除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这一类的豪放作品外,他也有不少情致委婉深挚的“深于情”的作品。《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就属于这类“婉约”作品中的佳作。

  “江城子”是词牌名,也就是曲调(曲谱)的名称,双调,七十字,平韵。五代时欧阳炯依照这个曲调写过一首词,词末有“如西子镜照江城”一句,后来就把这个曲调叫《江城子》。这首词的题目是“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乙卯”是宋神宗熙宁八年,也就是公元一〇七五年。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夜里,词人梦见了他死去十年的妻子王弗,于是,便写下了这首词。

  苏轼十九岁时,与年方十六岁的王弗结婚。王弗年轻貌美,对词人温柔贤惠,勤侍公婆;更难得的是她聪敏沉静,又知书懂诗。据《侯鲭录》记载,在一个正月夜里,王弗见庭前梅花盛开,月色霁清,对苏轼说:“春月胜与秋月色。秋色让人惨凄,春月令人和悦。可召赵德麟辈饮此花下。”东坡听了高兴地说:“此乃诗家语也。”王弗贤淑端庄,曾对苏轼的事业、为人处世进行过多次有识见的告诫、嘱咐。这些都被苏轼一往情深地写进了王弗的墓志铭。这说明,王弗生前,不但是苏轼生活上的伴侣,而且是文学上的知音,事业上的贤内助。夫妻二人琴瑟和谐、情深意长。宋英宗治平三年(1065)年5五月十八日,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弗在开封谢世,六月六日殡于京城外,次年归葬于故乡四川眉山。苏轼骤失爱侣,悲痛难当。十年之后,宋神宗熙宁八年,苏轼在密州4今山东诸城5任太守,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他梦见了爱妻王氏。结发夫妻,恩爱情深,一朝永别,十年萦心,积思而成梦,于是写下了这首千秋传诵的悼亡词。

  在苏轼之前,已有不少人写过追思亲朋故友的悼亡诗,其中写得最好的当属潘岳(安仁)和元稹(微之)。潘的《悼亡诗》极写爱妻故去后,睹物伤神,满目凄怆;元稹的《遣悲怀》则抚今追昔,遥想当年“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生活艰辛。苏轼的这首悼亡词在艺术上独辟蹊径,词的内容是“记梦”,整首词围绕着他的梦境展开。

  词的上片,着眼于现实,写梦前他对亡妻的思念。正如其父苏洵所言“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亡妻王氏墓志铭》)。词人亦不能忘怀十年前夫唱妇随的美好时光。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他思念什么呢?他在思念已故十年的爱妻。通过对妻子的怀念,联想他十年的坎坷的境遇,抒发了内心的忧郁、悲伤的情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直接叙述生死隔绝的思念之情。这三句着眼于时间角度。“十年”点明时间之长。十个春秋寒暑,多少个日日夜夜,给人以漫长难耐的感受。而这十年不是生离的十年,生离虽苦,还有相见的希望,死别则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茫茫”二字,不仅写出了彼此渺茫难详的现实,表现了内心的空虚、怅惘,也反映了他们思念之情的深切,他们心事的浩茫深远。“两”字说明死去的爱妻也有同词人一样的心境。这里体现了诗人对亡妻的了解,蕴涵着无限深情。在词人看来,死去的妻子也正和自己一样,充满着不尽的思念,生死同心,夫妻感情是很深厚的。既然如此,“自难忘”之前,为何还要加个“不思量”呢?这不是有点矛盾吗?实际上,词人这样写是为了使这一份思念更加真实可信。王弗逝世后,苏轼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在政治上受压制被排挤,心情郁闷;知密州后,又逢凶年,忙于处理政务,生活上困苦到以食杞菊维持的地步,而且继室王润之(王弗堂妹)及儿子均在身边,哪能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都把逝世已久的妻子老记挂在心间呢?如果硬说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思念亡妻,如同柳永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反而会显得非常虚伪;同时,这个“不思量”又何尝不是词人为逃避思念之痛而有意为之呢?不是经常悬念,但决不是已经忘却,十年忌辰,正是触动人心的日子,往事蓦然来到身边,久蓄心怀的情感潜流,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不可遏止。惟其如此,才能有“不思量,自难忘”的这种刻骨铭心的深沉的思念。

  他多么想同妻子叙一叙衷情啊,可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7”这两句从空间的角度来写对亡妻的思念。以“千里”言其远,以“孤坟”言其单,“千”与“孤”创造出一种凄清冷落的境界。“无处话凄凉”中的凄凉饱含着妻子死后作者情感上的凄凉,而这凄凉无处诉说,更加重了他的悲痛心情。

  非常想念妻子,希望和妻子见面,十年过去了,即便能相会,又如何呢?于是作者设想了一个与妻子相逢又不相识的情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感情如此之深的一对夫妻,十年后见面,妻子居然认不出自己的丈夫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超越常情的。这里作者为我们解释了原因:因为十年风雨,虽然作者这时才不过四十岁,但已灰尘满面,鬓发如霜。这里作者又是从自身的唱叹中,抒发了对妻子的无限怀念。王弗在世的绝大部分时间里,苏轼的生活比较安逸,王弗死后,苏轼因为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而自请外任,先是通判杭州,后又转知密州,官场的失意,奔波的劳顿,已经为刚刚四十岁的诗人增添了白发。这三个长短句,又把现实与梦幻混同了起来,把死别后的个人种种忧愤,包括在容颜的苍老,形体的衰败中,寄寓着诗人的无限身世感慨。然而,这又绝不仅仅是感叹自身的坎坷,它更流露着对亡妻的思念。

  上片对妻子种种思念的描写,为写梦作了铺垫,下片便描写作者与妻子在梦中相会的情景。“夜来幽梦忽还乡”,是由醒入梦的过渡句。作者身处密州,并不曾真正动身回故乡。怎么一下子回到故乡了呢<看来只有在梦中这一切才是可能的。“忽”字写出了“枕上片时,可行千里”的迷离恍惚,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漂泊在外,雪泥鸿爪,凭借梦幻的翅膀回到了时在念中的故乡。诗人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呢?“小轩窗,正梳妆”,正是妻子王弗平淡而动人的形象。这既是梦境,又是当年生活的实际情形。十年以前,风华正茂,仕途坦直,夫妇和谐,过着美满幸福的日子。每日清晨,丈夫带着喜悦的心情,看着妻子临窗对镜梳妆,那情景是深刻难忘的,这难忘的印象,必然会在梦中再现。短短两句,平易、亲切,充满了生活气息,平淡之中有一种动人的魅力。接着,这对隔绝十年的夫妻见面了,然而这激动人心的相逢既没有当年的欢乐,也没有诗人设想过的“纵使相逢应不识”,而只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相顾无言”不是无话可说,而恰恰是十载离肠,要说的话太多,乍一相逢,惊喜并至,一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况思绪茫茫一时怎能说清楚呢?世间有很多感情并不是都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此时无声胜有声”,正是通过这种“无言”,才能使人领会那含意未伸的真意。虽则无言,然却有泪,而且泪多至“千行”,说明他们内心很激动,感情很丰富。此时此刻,语言似乎是多余的了。夫妇间的相互了解,心心相印,使得语言成了妨碍感情表达的障碍和赘物,而那千行的热泪,便是他们传达感情的最好方式,这是十年离索忽又相见的惊喜之泪;也是千里隔绝满腹哀愁的悲伤之泪。正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凝成了这滴滴泪水。而这一切,又如何能靠语言来传达呢?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的诗人,头枕泪渍,痴痴地想“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梦幻中回到了现实,增添了凄凉,更增添了作者的思念。但作者并不写自己如何思念,而是掉转笔锋,猜想妻子如何思念自己。“料得”二字又把现实引入想象。“年年肠断”说明亡妻思念的殷切,一个“处”字又移情入景,描绘出千里之外王弗葬地的景象:深夜里,小松成林的山冈上,朦胧的月色洒落在亡妻荒凉的坟上。这是用泪水浑染而成的幽暗的画面。这里的景是感情的寄托,它使感情更具体,更形象了。好像那汗漫无垠的月光,就是他们绵绵无尽的哀伤和思念。唐代开元年间,幽州衙将张某之妻孔氏死后,一日忽从冢中出,题诗赠张曰:“欲知肠断处,明月照松岗。”(《本事诗·征异第五》)苏轼化用其意,遥想亡妻在清冷的月光下“千里孤坟”的凄凉处境。这种推己及人的表现手法,有点像杜甫的“今夜盦州月,闺中只独看”(《月夜》)。不说自己如何,反说对方怎样。在这里,诗人又是从自己的伤心肠断来设想妻子的伤心肠断,表现出诗人对妻子的体贴,寄寓着诗人执著不舍的深情,情意缠绵,字字血泪。

  苏轼的这首词,表现出他对亡妻深挚的感情,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首以悼亡为题材的词。词人选用《江城子》词调写悼亡之作,恰如其分。《江城子》词调,凡是有韵脚的地方,皆为平声,三、五、七言间用、叠用,这样音韵谐协而又起伏不平。从内容上看,所表达的正是深沉而又复杂的感情。全篇采用白描手法,语言平淡朴实,但字字感情真挚深厚,写实情真,记梦意深;虚实相间,轻重结合,令人回味不尽。

    作者:山西财经大学文化传播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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