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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陵:关于“山鬼”——和郭沫若、姜亮夫、马茂元三位先生商榷
【时间:2008/11/28 】 【来源:《文史哲》1962年05期 】 【作者: 李延陵】 【已经浏览2891 次】

  姜亮夫先生说:“然以本篇细绎之,则山鬼乃女神。而其所言,则思念公子灵修之事。灵修者,楚人以称其大君之谓也,则山鬼岂亦襄王所梦巫山女神也耶?……则山鬼为神女之庄严面,而神女为文士笔底之山鬼浪漫面矣。姑说之以待世之好楚辞者。”(见《屈原赋校注》263、264页)郭沫若先生说:“‘采三秀兮於山间’,於山即巫山。凡楚辞兮字每具有於字作用,如‘於山’非巫山,则於字为累赘。”(见《屈原赋今译》32页注语)马茂元先生说:“象《离骚》、《九章》诸篇,间句用‘兮’字几成为一种固定的格式;不过都用在句尾,是有声而无义的。到了《九歌》,则大大跃进一步。《九歌》中的‘兮’字用在每句中间。……成为一切职责分明的虚字的总替身。例如:《离骚》说,‘邅吾道夫昆仑兮’,《九歌》则变成‘邅吾道兮洞庭’(《湘君》);《离骚》说,‘载云旗之委蛇’,《九歌》则变成‘载云旗兮委蛇’(《东君》);《离骚》说,‘九疑缤其并迎’,《九歌》则变成‘九疑缤兮并迎’(《湘夫人》)。从这样的鲜明对比中,就可看出‘兮’的代字作用了。……《九歌》里‘兮’字具有於字作用的最为普遍,如‘捐余袂兮江中’(《湘夫人》之类的句子不可胜举,与‘采三秀兮於山间’句法相同。如果‘於’照本字解,则和‘兮’字重复。……‘於’古音巫,是同声假借字。……了解‘於山,即‘巫山’,就可以进一步肯定篇中所写的女神就是楚国民间神 话传说中的巫山神女。”(见马著《楚辞选》107、108页)
  
  连用在“兮”字下面的“於”字,楚辞中有“委玉质兮於泥涂”(《九思》“逢尤”),“虎兕争兮於廷中”(同上),“归雁兮于(‘于’同‘於’)征”(《悼乱》),“壹气孔神兮於中夜存”(《远游》);《乐府诗集》卷第五十七中有“百僚肃兮于寝堂”(《神人畅》),“凤凰翔兮於紫庭”(《神凤操》);《古文苑》卷五中有“胜负之策兮於言如发”,“白黑纷乱兮於约如葛”(《围棋赋》):这些“於”字不但不能读作“巫”,并且还要解作“在”;解作“在”才能讲得通,也丝毫没有“累赘”或“重复”的毛病。“采三秀兮於山间”的“於”字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它们既是这样,它不能单独是那样吧?“於”既解作“在”,则“在”和“於”是二而一的。“在”字这样用法的,楚辞中有“何寿夭兮在予”(《大司命》),“乃自轸兮在兹”(《九怀》“陶壅”);《乐府诗集》卷第五十九中有“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蔡琰的《胡笳十八拍》第十一拍),“如羁囚兮在缧绁”(刘商的《胡笳十八拍》第三拍);《文选》卷二十九中有“我所思兮在太山”,“我所思兮在桂林”,“我所思兮在汉阳”,“我所思兮在雁门”(《四愁诗》):这些“在”字又有谁感觉它们“为累赘”呢?又有谁感觉它们“和‘兮’字重复”呢?
  
  楚辞中的“兮”字,大多数用在句尾;这些用在句尾的兮字不用说是绝不会“具有‘於’字作用”的。其余一小部分用在句中;而它们的大多数又被其上下文证明也是绝不会“具有‘於’字作用”的。剩下的一小部分的一小部分本也是不“具有‘於’字作用”的——因为,这绝大多数不“具有‘於’字作用”已足以证明那极小部分也不“具有‘於’字作用”;何况还有如上所说的在它们的下面用“於”、用“在”的那些铁证呢?更何况若用郭先生的看法,则它所具有的作用就太多太多了(例如《九歌》《东皇太一》第一节四个“兮”字可以具有“又”、“彼”、“之”、“此”四个字的作用。),即此一点已足以证明它不“具有‘於’字作用”而有余呢?但因在它们的下面应当用的“於”字为了某种原故被省略了(说详下),郭先生没有注意,便认为它们“具有‘於’字作用”;而他又没有仔细统计,于是就产生“凡楚辞兮字每具有於字作用”的假定了。
  
  “《九歌》里‘兮’字具有於字作用的最为普遍”,这说法是有问题的。“‘捐余袂兮江中’之类的句子”在“兮”字下面应当用“於”字未用,“采三秀”句在“兮”字下面应当用“於”字用了,其原因并不在于“‘兮’字具有‘於’字作用”与“‘於山’即‘巫山’”,而在于为求句子的整齐与避免重复用“於”。试看“捐余袂”一节六句都是“兮”字居中上三下二的句子,而“采三秀”一节四句则都是“兮”字居中上三下二的句子;他在“捐余袂”句的“兮”字下面如用“於”字,则这句就单独成为上三下三的句子;如在下句也用“於”字,则不但这两句与下四句不一致,并且还有重复用“於”的毛病;他在“采三秀”句的“兮”字下面如果不用“於”字,则这句就单独成为上三下二的句子了(《九歌》中也有句子不整齐的,那是在不可能求其整齐的情形下产生的;如有可能,句子的整齐美他是没有不争取的。)这是他在彼此的“兮”字下面或省略“於”字或不省略的惟一原因。因为一、《九歌》全体都是在句中用“兮”字,没有一句例外;二、《九歌》中还有在“兮”字下面又用其它虚字的句子(例如《大司命》的“君回翔兮以下”,《东君》的“杳冥冥兮以东行”,《山鬼》的“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三、《九歌》中对于句子的各种成分均有省略:故遇见《九歌》某句中在“兮”字下面应当用“於”字未用的,只能说它被省略了,不能说“兮”字具有“於”字作用,它被“兮”字代替了;应当用“於”字用了的,只能说它未被省略,不能说它“如果照本字解,则和‘兮’字重复”或“为累赘”。
  
  各种文学形式的产生:在诗的方面,是四言前于五言,五言前于七言;在词的方面,是短调前于长调,单调前于双调;在曲的方面,是小令前于套数,散套前于剧曲。由此看来,在楚辞方面也必然是“於”字用在一句中间的这一简短的形式前于“兮”字用在两句中间的那一繁长的形式。
  
  这一形式在每句之中用“兮”字。那一形式在每两句的上句末尾用“兮”字,而在上下句的各中间有的都用“而”或“以”、“之”、“其”、……;有的分用“而、以”或“而、乎”,“以、之”,“以、夫”,“之、其”,“之、而”,“夫、之”,“以、乎”,……。根据事物由单纯演进为复杂的公例,则说由这一形式演进为那一形式还有什么错误吗?
  
  屈原的《离骚》虽前于他的《九歌》,但《九歌》草创于民间;当民间草创它的时候,不但《离骚》与《九章》尚未写作,就连屈原恐怕也还没有“下降”吧?它本来是乐歌,乐歌是有谱子的。屈原之作《九歌》,虽不致象后人的按谱填词,依声制曲;但也绝不会完全抛开原来的形式而另起炉灶。他所作的《九歌》每句都是“兮”字居中——由上面所说的,与《乐府诗集》卷第一汉郊祀歌古辞《灵芝歌》也是每句“兮”字居中,以及《文选》卷第三十、三十一中所载陆士衡、张孟阳、刘休玄、……等人拟作的古诗与原诗的形式或没有出入,或出入甚微看来,则这每句“兮”字居中的形式当是原来的而不是他创造的。他所作的《九歌》通体总共二百五十三句。其中上三下二的共一百三十句,上三下三的共六十九句,上二下二的共四十八句,上四下二的只两句,上三下四、上三下五、上二下四、上四下四的都只一句——根据以上所说的推测,则这上三下二和上三下三的句式也当是原来的主要的句式。《离骚》与《九章》的《涉江》中有“日忽忽其将暮”,“佩缤纷其繁饰兮”,“时缤纷其变易兮”,“日月忽其不淹兮”,“九疑缤其并迎”,“霰雪纷其无垠兮”,……等句。他在这些句子的中间都用个“其”字,而在“其”的上面,“日”、“佩”、“时”的下面用“忽忽”,“缤纷”、“日月”、“九疑”、“霰雪”的下面用“忽”、“缤”、“纷”,使它们都成为上三下二或下三的句子。从这些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一形式是由这一形式演变而来的。
  
  综观上述,则马先生所说的《离骚》《九章》中的“兮”字如何如何,“到了《九歌》,则大大跃进一步。……”云云,就都难于成立了。(屈原的《九章》本后于他的《九歌》,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象马先生那样的说法,则无异于说他的《九章》前于他的《九歌》,这说法也是很成问题的。)
  
  说“《离骚》《九章》……‘兮’字……有声而无义,到了《九歌》,则大大跃进一步”。然则马先生认为《九歌》中的“兮”字是有声又有义的了。殊不知《离骚》中的“兮”字都用在句尾,《九歌》中的“兮”字都用在句中,都用在句尾的既“有声而无义”,都用在句中的怎么会有声又有义了呢?正因为它也是“有声而无义”的,故晋以《山鬼》为乐,把篇中所有的“兮”字都取消了(见《乐府诗集》卷第二十八)。
  
  既用“对比”的方法,就应当把“都用在句尾”和“都用在句中”这一点对比一下;马先生可能忽略了这一点,而只挑出其中的几句相对比,这是不太妥当的。《九歌》的每句都是在句中用“兮”字,故不能在这三句的句中不用“兮”字,另用“夫”、“之”、“其”;而马先生却拿它们和《离骚》中的那三句对比,因而“看出‘兮’的代字作用”,这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九歌》中的“兮”字不但不是“一切职责分明的虚字的总替身”,并且还和《离骚》《九章》中的“兮”字一样,也是“有声而无义”的。但若依照马先生的看法看去,则它不但是“一切职责分明的虚字的总替身”,将还是某些意想不到的实字的总代表呢。
  
  姜先生认为“灵修”是“楚人称其大君”的,因而说山鬼是巫山神女。不错,在《离骚》:中屈原曾以它称怀王;可是,《山鬼》中的“灵修”究竟是谁称谁的呢?“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这两句是山鬼说的。下六句的上四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是巫承接这两句对于山鬼所处的地方加以详细的叙述,借此暗示出“幽篁”的所在,并说明了“路险难”的原因的。(“后来”,王逸注为“来晚暮,后诸神”是正确的。“若有人”四句的上三句与“乘赤豹”六句的上四句都是巫说的,也可比较出来这四句也是巫说的。)说她独立在高高的山上,云儿容容在下,杳冥昼晦,风飘神雨,这就把山鬼住处的恶劣面貌显示在我们的眼前了。山鬼只说自己“处幽篁”,没有说“幽篁”在什么地方;说她独立在高高的山上,不是已把“幽篁”的所在暗示出来了吗?祭祀山鬼、……等的祭坛在山下平地;上面她已说过“来”,这儿巫又说她住在那样的地方;从高高的山上往下来,又是在风雨晦冥的时候,路当然是“险难”的:这就说明了“路险难”的原因。因为她的住处是那样不好,她往这里来又是那样艰辛,所以巫又接着向“观者”说:〔我想〕“留灵修在这里住着,使她安然忘记归去。”(“留灵修兮憺忘归”)而她却说:〔把我留在这里,〕“及至年岁已暮,谁再给我荣华呢?”(“岁既晏兮孰华予?”)试看,这个“灵修”是巫称她的,何等明白!且屈原为什么称怀王为“灵修”呢?不正因为楚国的民间以“灵修”称他们所敬祀的山鬼,而屈原的作品深受民间文学的影响,才把它称他所敬奉的怀王吗?“灵修”既是巫称她的而不是她称什么大君的,则“巫峡女,楚襄王”怎能塞进“山鬼”篇中去呢?“庄严面”与“浪漫面”是有天壤区别的;且“灵修”既非楚王,则这两面就更难牵合到一个人头上去了。
  
  马先生说“心情上一致”,“意境上吻合”(见同书109页)。
  
  但《高唐赋》里的神女给他荐枕席,为云雨;《高唐赋》里的楚王为她立庙宇,起嘉名:真是你恩我爱,何等美满!至于“山鬼”中的她,却一则说“君思我兮不得闲”,再则说“君思我兮然疑作”,终则是“思公子兮徒离忧”:这是十足的“单相思”!她俩的“心情”怎能“一致”?“表独立”四句是叙述山鬼住处恶劣的;“妾在……”云云是把她的仙乡告诉给他的;朝云烂漫,何等美丽!暮雨洗尘,令人神爽!这里面也毫无不好的含意:两者的“意境”又怎能“吻合”?马先生又说“‘采三秀兮於山间’正所以表现女神缠绵生死终古不化的心情”(见同上)。殊不知因为“三秀”是“芳馨”的异草,所以山鬼才采它“遗所思”。而且,“未嫁而亡”(见同书108页15行)意在表示她是个“处女”,与什么“寂寞的情怀和追求的狂热”(见同书109页)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更不能牵扯到“彷徨怅惘中的失恋忧思”(见同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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