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

    小寒季节，兼有霜冻，水寒不宜下水，万物处于睡眠状态，温血动物包括人类，在我看来都是应该十分地需要冬眠。棕熊是一种特别而凶悍的冬眠动物，对于它来说，在春暖花开季节，在鲜花嫩草广阔的草原或是怪石狰狞的山间小道，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掀翻一只强健山羚羊。给寂静山林，带来一片鲜红血色。也给清凉洁净的空气带来了些许血腥味道。而现在清冽寒冷令人窒息的空气，使这样一头高大凶猛的棕熊安静得沉睡在一个接近恒温的舒适的山洞或者是树洞中，不时传来阵阵均匀的鼾声。没有熊的世界，山林是否真的宁静？羚羊消失了本能的警觉，低头安闲地啃食积雪下略带甜味的草根。四周安静极了。

    确实很静，整个办公大楼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够听见，紧闭的门窗外，低洼处的积雪还没有消融，暖融融的空调房间，叫人没了精神。这种静不是屛住呼吸的那种静，是一种陌生，互不相识的那种微妙的静，是孤独，封闭的那种静，是一潭死水。静，原本应当是一种放松，一种思考，一种幻想，一种默契，一种交流，甚或是一种安慰。

    地面是高级大理石铺砌的，光滑明鉴，可以看见站立着的人的倒影，像岸边柳树在水中的倒影，湖面如果有风，倒影是模糊变形夸张的，如果风平那么浪就静，水面如镜，地面就如无风的湖面，静得很，但是也会有一两块面砖使影像变得不很清晰，据说也是一阵风的效果。

    转椅上的小滚轮，承载一个懒于运动的胖子外，好像现在已没有一个能够称得上瘦子的？心宽体胖，心宽也是一种静？还不时的悄无声息的自如的来回滚动，就犹如一只筏子漂行在静静的没有风过的湖面，稍微有些变形破旧，但还可以继续使用。

    房间里有两个人在小声地交流，好像只是在动嘴，没有声音，像无声电影，决不会给第三个人带来一丝不快，就是有参与进去的愿望，也没有可以投机的地方，现代的文明拉远了人们之间的绝对距离。他们窃窃私语，增加了空间宁静的程度。

    这些让一个外单位来访者能深深地感觉到这里的人员素质是很高的。

    自动饮水机响了，纯净水沸腾了。在外力的作用下，还有多少现代人在撕心裂肺的嚎叫？欢笑？像沸水一样，自由地翻腾？于是带着一脸无奈，沉默了，嚎叫欢笑只有在夜晚的星空下，并不轻松的噩梦中偶然发出声音。响声越来越大，办公室出现了生机，人们起身交替打水，顺便说一两句话，仿佛室内的温度突然变化起来，也就几分钟，室内又开始降温，不久保持恒温。

    每个人在各自的天地里，四周围着一圈现代气息浓厚的装饰板材，上面毛茸茸的化纤覆盖层，隔音效果极佳，完全可以旁若无人干一些事情，比如写封情书、发个QQ、玩一些游戏，或独自傻呆着。当然有任务下来，大家都得去做，这样的机会在这个月份里相对比较少，我就觉得有思维的人也是需要冬眠的。这时有人会觉得美丽的装饰板很是有些碍事，但是没有谁会讨厌它到要求拆除的意思，事情完了，人们又继续做游戏、聊天或傻呆着，在各自的天地里。

    安静，我们需要很好的安静，可以思考许多事情，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至少从外表上让别人判断不出来，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这就需要锻炼，一般都是面无表情。

    安静显得我们很文雅，文质彬彬。

    安静显得我们心理素质好，忍耐力强。

    偶尔，领导也会悄悄走进来，像是不忍心破坏这种特有气氛，幽灵一样站在某人身后，不料抓住了一个(上网、干私活、聊天)典型。于是惊弓之鸟的人养成了频频抬头的习惯，抬头纹一年之内增加了几倍，人也看老许多，这只是一个特例，概率几乎为零。

    有人幻想办公室门口应当雇一个看门老头。

    墙外红梅花已经绽放了。

二  月

    春寒料峭，料峭是一个怎样的形容，我至今很难用一个形象词句把它描述清楚，但是用它来形容春天很有力度，很好用，也许别人也很懂这个意思？也有用动物的，比如鸭子，春江水暖鸭先知，就比较好懂，也更现实些。使用外力驱赶，迫鸭子下水，也用春江水暖鸭先知来预言春天的来到，这是不算数的，另解。但是迎春花确实是开了，开在小路两边，金黄的尽是花不见一片叶子。

    公司是一个大家庭，总经理在每次新员工座谈会上都这么说，在座的也都点头赞同。大家庭说明人员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所难免的不少。同时也说明了这是一个松散的大家庭，需要齐心协力，于是我们见面微笑，打招呼，继而点头无语，继而熟视无睹。

    没有人理睬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情，至少在我来讲是这个样子。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希望别人不理睬，因为他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的不理睬别人，或者说总是希望别人先开口，他才开口。也许是为了树立一种自信和威严？大可不必。也是一件没有法子的事情？

    公司分化了，表面上一团和气，中国有句俗语：合久必分，公司不幸应验了老祖宗总结的话。似乎是两大派，多数派和少数派。多数派的力量没有少数派的强硬，少数派人虽少但掌握权力确实很大。

    多数派中的很多人都有些害怕少数派中的大多数。如果有人说，哪有什么可害怕的！其实为自己壮胆，是不仅害怕甚至有点憎恨的意味。

    迎春花陆续地开在了田滕，旷野、小河边、院子里、花园的一角，春天到了。

三  月

    虫子有了，惊蛰前，是很小的一点，飞在空中，惊蛰也不是一个绝对的时间概念，嗡嗡的翅膀颤动，空气中有了生命的栖息。接着桃花、海棠、玉兰相继都开了，不断引来蜜蜂，它们拼命钻花心，色鬼一样采花蜜，把花粉搓成椭圆的球状挂在两腿上，将军一样飞回巢穴，倒下花蜜，褪下花粉，再倾巢出动，没了命地干。我向来是喜爱这些小生灵的，绝不仅仅是看了杨朔的《荔枝蜜》才喜欢上的，只是这篇文章更增加了我的喜爱程度。

    蜜蜂采蜜，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一点一点积累，像老黄牛一样的是勤劳化身。蜜蜂是勤劳化身，是因为它们没有过多的要求，才会这样子的。如果我从没有听到那些满腹牢骚的人说出这样违背常人思维的话，我不会想到，如果我们也像蜜蜂那样拚命地做事情，是不是也是太傻了些？我们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吃饭么？工作的动力是什么？金钱还是精神信仰？

    不是说劳动创造财富么？我们创造的财富都到哪里去了？

    仍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现在只寄希望于孩子！

    气温升高，但早晚还是很冷，必须注意，勤加减衣衫，防止感冒，影响上班，考勤已经严格，三令五申于工资挂钩。

    懈怠自己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四  月

    清明节到了，准备踏青的人剧增起来，远山一带伤心的枯黄已经变得鲜嫩葱绿，自然的美丽吸引人们远古的情怀，人们一边想摆脱身上的禁锢，一边又幻想轻松惬意的生活前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公司老总突然发生了车祸，据说伤势不轻，大家都去看望他，鲜花和水果堆满了病房。副总经理拉着他的手安慰他，叫他放心，公司里的事情会干好的，副总经理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把这一句的主语省略了。

    总经理伤到骨头，至少三个月才能出来。

    以后的日子，公司的事务都很正常，一切照旧，更多是人们忙碌的身影，不久我们又有很多工程要做，忙得工程组屁滚尿流。副总经理这几天好像也生病了，白天常不露面。晚上高朋满座的饭店时常飘进他的身影，飘出他的歌声。

    私下里几个人小聚的时候，有人说有一种感觉，大家一起“嘘”声，让他不得不停住。接下来有人提议一起说，原来我们感觉公司缺少了我们哪一个，有什么关系？没有想到，缺少总经理好像也没有什么！

    我们的自信心又恢复了。

    天气渐渐得热了，小伙子们迫不及待地逞能，脱下棉毛衣，寻找自由感觉，没有想到夜晚的寒气，逼迫他们频频地打喷嚏，还振振有词地说，“冻人”才能美丽。

五  月

    这是一个好季节，繁花盛开，气温正合适，北方的人们这时才真正感到春光，去年播下的种子，现在已经茂密地像是在大地上铺上了绿色的毯子，油菜花的香气使整个春天都充满了迷人的甜香气味。

    收获的关键，是在于种子的准时播出，农民抢住时令，再向技术站求援，保证自己有一个好收成。

    公司分市场营销和技术开发，市场营销就像农民播种，没有种子也就没有收成，技术开发就好象保证了高产丰田，这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一面和另一面总是一样大的。

    公司是需要技术支持的行业，老总把技术看得比市场还重要，大有宁愿丢掉市场也不能丢掉技术之势态。却又在大会小会上反复讲，市场是龙头，没有市场，技术没有战场，无用武之地。弄得市场销售人员和技术开发人员一头雾水。

    谎言是一面双刃剑，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谁会愿意被蛇咬两次呢？据说有聪明的谎言，外表装饰的再美丽，那也不过还是谎言，如果谎言是一种色彩，如动物界的警戒色，就能够十分地引起别个物种的注意，比如鲜艳的毛毛虫，使人首先想到的是它身上的毒刺，而不是诱人的色彩。当谎言被识破的时候，还假装茫然不知，幻想继续欺骗下去的话，他的话，就仿佛是一股没有味道的气体，甚至带有某种臭味，引人厌烦。谎言带来不信任，谎言引起混乱，谎言消磨激情。

    很多人开始对公司不满意。总经理说，不是现在还没有人走吗！说明公司还是有吸引力的。

    第二天，默默地走了一个，弄得总经理很没有面子。

    花开花落，这季节落花不会引起人们的伤感，毕竟太少了，春意盎然，鲜花满园。

六  月

    很忙，这是一个忙碌的季节，很少有人呆在办公室里，跳蚤样起跳，又不知道落向何处。希望具有蜈蚣样的百腿，哪里都想去，似乎哪里都应该去。部门领导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蜻蜓点水。

    计划，是一个有目标的人和一个有目的的集体，在开始旅行时，设想的一条路线。沿着这个目标，不断的修正，回头再重走，也并不感到乏味，相反会带来旅途上的愉快，即使疲劳和疾病不能使步履停滞。没有计划，想到什么做什么，就如无头苍蝇乱飞乱闯，身心疲惫，这样对一个人一个集体都没有好处。公司好像十分明白，因为他要求我们要有计划。偏偏让人想不通的是，公司计划没有变化快，就等于没有计划。

七  月

    天气变得炎热，大家没有心思在外面跑了，似乎人也应该夏眠。

八  月

    还是热，蝉在树上无力地叫。

    荷塘里，荷花亭亭玉立，有蜻蜓立于荷尖。藕，荷的茎，常被误认为根，内有通道。藕断丝连，表示还有旧情，割不断。

    公司内，也有像这样的“藕断丝连”，不过好像与情谊无关。

九  月

    秋高气爽，那么多的水汽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淡天高。

    我们确实需要技术人员帮我们一下，这样市场的局面才能更好地打开。

    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好像正在讨论，因为我们每次提出，副总经理总是深沉地告诉我们，正在考虑。有一次我们等得不耐烦了，让副总经理说说他的想法，他被逼不过，一边踱步，一边对我们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要是能够找到一个月薪2000元左右，会设计方案，了解市场，有交际能力，懂得工程，还有……”

    “停停停！”小徐笑着对他说，“你发的是美元？”

    “人民币！”副总经理还算老实，“谁有美元发给他？”

    “我们公司的‘钱’似乎是大了点！”我们没有希望地对他说。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一句成语，水中捞月。

    又走了一个，不辞而别。总经理说他不懂得最起码的生活，连个招呼都不打，不然他还能得到一个小礼品，留作纪念。

    一个星期以后，又走了一个。这一次，走的人对总经理打了招呼，总经理没有再说这样的话，也没有小礼品送上。总经理很强硬的对部门领导说，我想让他什么时候走他就什么时候走，好像他抓住了走的人的什么最重要的把柄。

    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为什么不留住他，让他随意走掉？他的手里有我们正在做的技术，现成的人不留还需要到外面再次寻找？又走了怎么办？最后大家又一致的想通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料第二天他就走了，弄得总经理又难堪了一次。

    在进进出出中，公司把自己定了位，出去的人也把自己定了位。

十  月

    中秋，思乡的日子，团圆的日子。走人似乎与月圆有关。

    公司形成了一股旋风，人心惶惶。走在路上，几个人谈论某人又走了，好像明天应该走的就是我们。到底该不该走呢？

    菊花黄了，悠悠见南山。

十一月

    快下雪了，天阴霾得很，大家都躲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安静极了，真的安静，只有两个人坐在里面，其他人已经有好长时间只是沾一下屁股，旋风般不知去向。

十二月

    地下有了积雪。

    过节准备年货，我们都希望年未有一个起色，可是还是不尽人意。总经理安慰我们，跟别人比起来，我们总算还有，虽然不多。

    物质似乎是变成了唯一的衡量人们价值的尺度。

    大家都又丧失了自尊和对来年的自信。

    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