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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静:美丽中文
【时间:2008/7/9 】 【来源:新华网 2004-04-29 稿件来源 中华读书报 】 【作者: 龚静】 【已经浏览3727 次】

    那天,我把熊秉明的诗打印了发给学生,并且朗读,比如《的》:

    翻出来一件/ 隔着冬雾的/ 隔着雪原的/ 隔着山隔着海的/ 隔着十万里路的/ 别离了四分之一世纪的/ 母亲亲手/ 为孩子织的/ 沾着箱底的樟脑香的/ 旧毛衣

    比如《静夜思变调》之四:

    床前明 月光/ 疑是 地上霜/ 举头望 明 明 明 月/ 低头思故 思故 思故乡/ 床前光/ 地上霜/ 望明月/ 思故乡/ 月光/ 是霜/ 望月/ 思乡/ 月/ 霜/ 望/ 乡
   
    都是一些看起来很简单的诗,这些来自文理各科的学生刚拿到时觉得有点好笑,这也算是诗吗?我读完后,不说话,感觉教室里的静寂,是那种空气里蕴涵意味的停顿。
   
    他们后来都说,没想到简单的文字竟是有这样的魅力的。我说,因为简单的文字背后是感情。提炼至简的文字,绚烂归于平淡,是最大的丰涵。仿佛平常的沙子,滚成了珍珠。
   
    一个“的”字,形容的是一件隔着万水千山的旧毛衣,针脚编织的是时间和亲情,以及流逝在时空里许多的无法言语。在这里,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得到完美融合。好比熊秉明的那首《珍珠》:我每天说中国话/
每天说:/ 这是黑板/ 那是窗户/ 这是书/ 如果舌头是唱片/ 大概螺纹早已磨平了/ 如果这几句话是几粒小沙/ 大概已经滚成珍珠了。
   
    熊秉明已于2002年逝于巴黎,生前做雕塑谈艺术,并长年在巴黎第三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文系教外国人汉语,《教中文》诗集就得自教授之余。余也寡陋,尚于近年接触他的诗。看了20多首如此素朴的诗,我感觉到中文的纯粹,如同吟读唐诗宋词之所感,常见常用的字词,放在一起,却是语情丰沛,别生意境,反观当下不少文学作品,似乎已不大讲究文字的魅力了,有了快感先喊了再说。是否一个长年旅居异国的人,因为隔着高山大海,反而从容体悟到了中文之魅呢?而身在此山中的我们,好比左手握着右手的婚姻,熟视无睹,没了感觉?还是原本感情就不深,只不过基因决定了要说用中文,是根本不需要相思、追求、热恋的,朝夕相处,也不过生来如此罢?
   
    无论阅读还是写作,说来在文字中浸润很久了,可却是越来越困惑了,困惑于对作品本身之审美品读的轻慢和缺乏,好象评论一部文学作品,只是为了将之套上某些诸如“后殖民”“后现代”“东方主-义”等等的理论,还是西方的。至于具体情节的写法,某些段落的精妙,似乎都大而化之于理论的浩淼。篇章文字的具体赏鉴,是更是稀罕了,好象如《诗品》《沧浪诗话》《艺概》般以性灵会通作品、慧悟精妙的品鉴语言/方式,实在显得论者胸无大壑峻岭,缺少深刻理性了,也似乎不能表现出其接轨时新理论风云的“全球”眼光。当然,品鉴欣赏只是文学评论之一种,从作品出发探讨某些理论问题,或以理论切入具体作品进行分析阐释,是评论之另一种。曾经也非常迷恋理性思维鞭辟入里的曲径通幽乃至豁然开朗,但后来慢慢发现,倘若文学离开了具体的文本,凌虚蹈空地从此“主-义”到彼“理论”,似乎离触摸人心的文学之本质却是生分了,好象当年大学中文系课程设置是先文学理论后作品,概念、主-义、流派先行的结果是原汁原味作品的审美漠视或迟钝,那些丰富的细节、气味、光泽湮没于“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声势中。好在,如今作品的研读重新得到重视,只是逢着了争夺眼球的“注意力”消费时代,作品本身似乎还是靠了后,文章作品进入市场卖点落实之地总是外围地带,比如年龄之低幼、外貌之美艳、写作速度之快,甚至衣服脱到何种程度,在喧嚣的声浪中,惟独看不见作品,看不见作品最基本的元素文字的身影,它们到底在表达什么,如何表达的。
   
    在大学课堂上,不少时候我发现,当你围绕作品讲一些有趣的事时,教室里气氛很是活跃,大家情绪欢快。而倘若过多停留于诗文的具体细部,琢磨语言用词的精微、声色意韵,除少数学生,其余的兴趣明显降低,似乎缺少耐心于作品的细部,只要是那么回事就可以了。当然,我也心知肚明,选修课能经常来听听,不管为学分还是其他,已说明对人文还有兴趣,怎能苛求?还是自己讲课多努力吧。如此,是否因了当下社会总体上的一种急功趋利风气呢?本来要慢慢写、慢慢悟的文学,也加入了“提速”行列,创作如此,评论亦是,那种王国维般“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之慧悟点评,那种唇齿留香的《诗品》咀嚼,仿佛樟木箱底的那段绿绸子,徒然一腔旧日深情,已非解花人语了。
   
    还是熊秉明,看他《论三联句——关于余光中〈莲的联想〉》,《一首现代诗的分析——林亨泰〈风景(其二)〉》等诗论,是现代分析理性的剔透,但也不乏古典诗话的灵性体悟,且不大而无当,情理皆于诗句出发,从词汇、从句法、从旋律、从诗的动静态势和音乐性,以拓展延伸,个体的情感已然化在了分析表达的过程中,真是久违了这种具体细致而灵动飞扬的评论了,既非天马行空式的浑沌汪茫,也无社会学着迷于外部评价的兜圈子,真正是从文学的本原出发的体察分析和评论,而非仅仅内容的阐释和生殖。中文于此连着古代,挽着未来,接纳着论说者当下的欣喜,如余光中的诗:诺,叶何田田,莲何田田/ 你可能想象/ 美在其中,神在其上(《莲的联想》)。
   
    在图象爆炸的今天,时常想,文学的特立独行之处究在何处?是甘心委身影视,还是可着劲儿与图象眉来眼去,倒把自己抛了?文学依赖的终是文字,组合、腾挪、想象,端的是于平常字里生乾坤,就是“蒙太奇”或者绘画感音乐性,支点仍然是文字,否则想来阿基米德也无奈吧。弄文字的人就该“推敲”“品鉴”,无论是在月下,还是霓虹不夜天。
   
    关于汉语的讨论是多了起来,诸如方言与创作风格,语言与地域文化特色,外来语言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的影响和意义,等等,觉得这些正是从文学内部出发的问题,故事在语言的飘扬中浮现,想象在语言的空间里闪烁或者飞升,情境也于语言的点线面流溢。或许图象有着文字作品无法传达的感觉,一只花瓶上的蔓枝纹样描绘再细致,也不及一个特写镜头直接清晰,但就像元明清许多画家皆以陶渊明和其桃源田居生活为画题,醉酒夜归也好,桃源再现也罢,情境却还是“依依墟里烟,暧暧远人村”之缭绕流长,流长的恰是中文的张力,想象的诱引。
   
    余光中谈散文创作时说:“我尝试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拢,摺来且叠去,为了试验它的速度、密度和弹性。我的理想是要让中国的文字,在变化各殊的句法中交响成一个大乐队,而作家的笔应该一挥百应,如交响乐的指挥杖。”
   
    熊秉明云:“我有意无意地尝试用最简单的语言写最单纯朴素的诗。我想做一个试验,就是观察一句平常的话语在怎样的情况下突然变成一句诗,就像一粒水珠如何在气温降到零度时突然化成一片六角的雪花。”

    他们对文字都充满着纯粹的感情。那是从母语开始,从《诗经》《楚辞》一路汨汨而来的感情。所有笔底的苍茫和烟树,都从那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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