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呵,诗人,夜晚渐临;你的头发已经变白。
“在你孤寂的沉思中听到了来生的消息吗?”
“是夜晚了。”诗人说,“夜虽已晚,我还在静听,因为也许有人会从村中呼唤。
“我看守着,是否有年轻的飘游的心聚在一起,两对渴望的眼睛切求有音乐来打破他们的沉默,并替他们说话。
“如果我坐在生命的岸边默想着死亡和来世,又有谁来编写他们的热情的诗歌呢?”
“早现的晚星消隐了。
“火葬灰中的红光在沉静的河边慢慢地熄灭下去。
“残月的微光下,胡狼从空宅的庭院里齐声嗥叫。
“假如有游子们离了家,到这里来守夜,低头静听黑暗的微语,有谁把生命的秘密向他耳边低诉呢,如果我关起门户,企图摆脱世俗的牵缠?
“我的头发变白是一件小事。
“我是永远和这村里最年轻的人一样年轻,最年老的人一样年老。
“有的人发出甜柔单纯的微笑,有的人眼里含着狡猾的闪光。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的眼泪却隐藏在幽暗里。
“他们都需要我,我没有时间去冥想来生。
“我和每一个人都是同年的,我的头发变白了又该怎样呢?”
8
当我床前的灯熄灭了,我和晨鸟一同醒起。
我在散发上戴上新鲜的花串,坐在洞开的窗前。
那年轻的行人在玫瑰色的朝霭中从大路上来了。
珠链在他的颈上,阳光在他的冠上。他停在我的门前,用切望的呼声问我,“她在哪里呢?”
因为深深害羞,我不好意思说出:“她就是我,年轻的行人,她就是我。”
黄昏来到,还未上灯。
我心绪不宁地编着头发。
在落日的光辉中年轻的行人驾着车辇来了。
他的驾车的马,嘴里喷着白沫,他的衣袍上蒙着尘土。
他在我的门前下车,用疲乏的声音问:“她在哪里呢?”
因为深深害羞,我不好意思说出:“她就是我,愁倦的行人,她就是我。”
一个四月的夜晚。我的屋里点着灯。
南风温柔地吹来。多言的鹦鹉在笼里睡着了。
我的衷衣和孔雀颈毛一样地华彩,我的披纱和嫩草一样地碧青。
我坐在窗前地上看望着冷落的街道。
在沉黑的夜中我不住地低吟着:“她就是我,失望的行人,她就是我。”
27
“即使爱只给你带来了哀愁,也信任它。不要把你的心关起。”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话语太隐晦了,我不懂得。”
“心是应该和一滴眼泪、一首诗歌一起送给人的,我爱。”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话语太隐晦了,我不懂得。”
“喜乐像露珠一样地脆弱,它在欢笑中死去。哀愁却是坚强而耐久。让含愁的爱在你眼中醒起吧。”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话语太隐晦了,我不懂得。”
“荷花在日中开放,丢掉了自己的一切所有。在永生的冬雾里,它将不再含苞。”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话语太隐晦了,我不懂得。”
63
行路人,你必须走吗?
夜是静寂的,黑暗在树林上昏睡。
我们的凉台上灯火辉煌,繁花鲜美,青春的眼睛还清醒着。
你离开的时间到了吗?
行路人,你必须走吗?
我们不曾用恳求的手臂来抱住你的双足。
你的门开着。你的立在门外的马,也已上了鞍鞯。
如果我们想拦住你的去路,也只是用我们的歌曲。
如果我们曾想挽留你,也只是用我们的眼睛。
行路人,我们没有希望留住你,我们只有眼泪。
在你眼里发光的是什么样的不灭之火?
在你血管中奔流的是什么样的不宁的热力?
从黑暗中有什么召唤在引动你?
你从天上的星星中,念到什么可怕的咒语,就是黑夜沉默而异样地走进你心中时带来的那个密封的秘密的消息?
如果我不喜欢那热闹的集会,如果你需要安静,困乏的心啊,我们就吹灭灯火,停止琴声。
我们将在风叶声中静坐在黑暗里,倦乏的月亮将在你窗上洒上苍白的光辉。
啊,行路人,是什么不眠的精灵从中夜的心中和你接触了呢?
67
虽然夜晚缓步走来,让一切歌声停息;
虽然你的伙伴都去休息而你也倦乏了;
虽然恐怖在黑暗中弥漫,天空的脸也被面纱遮起;
但是,鸟儿,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翅吧。
这不是林中树叶的阴影,这是大海涨溢,像一条深黑的龙蛇。
这不是盛开的茉莉花的跳舞,这是闪光的水沫。
啊,何处是阳光下的绿岸,何处是你的窝巢?
鸟儿,啊,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翅吧。
长夜躺在你的路边,黎明在朦胧的山后睡眠。
星辰屏息地数着时间,柔弱的月儿在夜中浮泛。
鸟儿,啊,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翅吧。
对于你,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恐怖。
这里没有消息,没有低语,没有呼唤。
这里没有家,没有休息的床。
这里只有你自己的一双翅翼和无路的天空。
鸟儿,啊,我的鸟儿,听我的话,不要垂翅吧。
83
她住在玉米地边的山畔,靠近那股嘻笑着流经古树的庄严的阴影的清泉。女人们提罐到这里来装水,过客们在这里谈话休息。她每天随着潺潺的泉韵工作幻想。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从云中的山上下来;她的头发像醉蛇一样地纷乱。我们惊奇地问,“你是谁?”她不回答,只坐在喧闹的水边,沉默地望着她的茅屋。我们吓得心跳。到了夜里,我们都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女人们到杉树下的泉边取水,她们发现她茅屋的门开着,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了,她的微笑的脸哪里去了呢?
空罐立在地上,她屋角的灯,油尽火灭了。没有人晓得在黎明以前她跑到哪里去了——那个陌生人也不见了。
到了五月,阳光渐强,冰雪化尽,我们坐在泉边哭泣。我们心里想:“她去的地方有泉水吗,在这炎热焦渴的天气中,她能到哪里去取水呢?”我们惶恐地对问:“在我们住的山外还有地方吗?”
夏天的夜里,微风从南方吹来;我坐在她的空屋里,没有点上的灯仍在那里立着。忽然间那座山峰,像帘幕拉开一样从我眼前消失了。“呵,那是她来了。你好吗,我的孩子?你快乐吗?在无遮的天空下,你有个荫凉的地方吗?可怜啊,我们的泉水不在这里供你解渴。”
“那边还是那个天空,”她说,“只是不受屏山的遮隔——也还是那股流泉长成江河——也还是那片土地伸广变成平原。”“一切都有了,”我叹息说,“只有我们不在。”她含愁地笑说:“你们是在我的心里。”我醒起听见泉流潺潺,杉树的叶子在夜中沙沙地响着。
85
你是什么人,读者,百年后读着我的诗?
我不能从春天的财富里送你一朵花,从天边的云彩里送你一片金影。
开起门来四望吧。
从你的群花盛开的园子里,采取百年前消逝了的花儿的芬芳记忆。
在你心的欢乐里,愿你感到一个春晨吟唱的活的欢乐,把它快乐的声音,传过一百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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