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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之困 难言之隐——李商隐《锦瑟》新释(郑官柱)
【时间:2007/7/18 】 【来源:无 】 【作者: 郑官柱】 【已经浏览4716 次】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的这首七言律诗,构思缜密、语言凝炼、用典精工、意象瑰丽,颇能体现作者独特的艺术风格,因而受到历代评论者的重视,几乎各种唐诗选本都一无例外地收入了这首诗。但由于这首诗表意迂曲、形象迷离,所以人们对它的理解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概括起来大致可分为四种观点。爱情诗:“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刘颁《中山诗话》)认为锦瑟是令狐楚家婢女的芳名,这首诗所表现的自然是对那位年轻女子的思恋和怀念之情。悼亡诗:“本诗首二句,隐指亡妇之年龄。……‘此情’即指上面离合悲欢之情,是说过去情爱,往往不经心,一经死后追忆,觉当时情爱已惘然若有所失了。以此解为义山悼亡之作,于诗意较为适贴。”(喻守真《唐诗三百首详析》)咏物诗:瑟有适、怨、清、和四种声调,诗的中间四句每句各咏一调(见《缃素杂记》)。《玉谿生年谱会笺》的作者张采玉认为这首诗是作者晚年追叙生平、自伤身世之辞,此说贴合原作,亦比较周全,现在大多数人都倾向这一观点。但张采玉的注释不无牵强之处,采用此说的各种选本对一些具体问题则含糊其辞,如“此情”究竟指何情?作者缘何而发?作者所忆的是青年时代的什么事?这些问题都需要作进一步的探讨。

    首联二句应该说是语意明了晓畅的,“无端”意谓“没有来由地”、“平白无故地”,表示心惊和出乎意料的意思。由此可见,五十这一数目暗合着另一事物的数字,联系下句“一弦一柱思华年”来看,与瑟弦数目相巧合的当为作者的年龄,“一弦一柱”四字既表明了同“华年”的数字对应关系,亦含有逐次追溯、寻本探源之意。诗人仔细、平静地回顾平生而止于华年,其所思所忆绝非青年时代的琐屑小事,而是当时就惘然若失如今仍不胜怅惘、影响或决定着诗人晚年生活和终生命运的个人悲剧。这一句推求因果的意味是比较明显的,首句中的“无端”二字亦隐约透露出一种命数天定的宿命感。诗人的青少年时代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诗人早慧,十六岁“以古文出入诸公间”(《樊南文集叙》);十七岁时,即以文才见知于牛僧孺党重要成员令狐楚,引为幕府巡官;二十五岁时,得令狐楚之子令狐绹延誉中进士;次年被李德裕党人河阳节度王茂元任为书记,并招为女婿,然而诗人的不幸亦在于此,他因娶王茂元之女而得罪牛党,令狐绹等低毁李商隐“背恩”、“诡薄无行”、“放利偷合”。后来牛党得势,朝政操纵在牛党白敏中、令狐绹手中,诗人一直受到排抑,“以绝世香艳之才,终老幕职”(屈复《玉谿生诗意》),长期寄人篱下,“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影响诗人终生命运之经历莫大于此,诗人晚年思忆华年亦不可能不念及此事。

    “庄生晓梦迷蝴蝶引用《庄子》典故:“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一些注本认为此句意在感慨浮生若梦,不妥。从诗的结构来看,这句所写的应是“当时已惘然”之事、当时就恍然若梦之情态,而不是时过境迁之后“百年光阴一梦蝶”的感受。李商隐娶王茂元之女时,牛、李两党的争斗已十分激烈,尽管诗人无意卷入其中,但党派的相互倾轧在他身上却尖锐地体现为婚姻与仕途的矛盾,一面是炙手可热而又有知遇之恩的故交,一面是本为顶头上司的岳丈和情深意笃的妻子。诗人置身于党争的夹缝中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而自己终在无意中成为党派之争的牺牲品。此情此态,以“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之“迷”表现,无疑是十分恰当的。作者这种矛盾、困苦的心情在另一首题为《为有》的诗中,则是以与实际情况相反的角度表现的:“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诗中这又一个“无端”颇耐人寻味。冯浩在《玉谿生诗集笺注》中批曰:“言外有刺。”其所刺者不是别的,正是诗人的难言之隐。在王茂元手下任幕僚的李商隐入赘为婿,其与妇人“嫁得金龟婿”又有何异?只是其所辜负的不是“春宵香衾”,而是未来的前程。“望帝春心托杜鹃”一句本自《太平御览》:“望帝使鳖冷凿巫山治水,有功,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国禅鳖冷,号曰开明,遂自亡去,化为子规。”同上句的“庄生”一样,“望帝”亦为自比。“托”即“托付”、“寄托”之意,杜鹃本为望帝“所化”,所以不可能意指他人,而只能是指身外之物。李商隐出身寒微,“内无强近,外乏因依”(《祭徐氏姊文》),早年以文章而被汲引,后来又多次向令狐绹上书、献诗,或陈情告哀,或希求引荐,其行迹未免卑俗,却也是他力图摆脱困境唯一可行的办法。这类篇什“词卑志苦”,恰如杜鹃的叫声一样凄楚悲怆,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国禅鳖冷”、“遂自亡去”的特点与诗人献诗陈情时的自愧、忍让和同已任宰相之职的令狐绹“嵩云秦树久离居”的实际也是十分吻合的。此联中的“迷”、“托”二字极富表现力,正是它们点化了两个典故的意义,透露出作者的用力;一“迷”一“托”精当地概括出了诗人无端陷入困境又无力自拔而寻求奥援的真实心态。

    张采玉认为颔联“二句谓卫公(李德裕)毅魄,久已与珠海同枯;令狐(绹)相业方旦,如玉田不冷”(《玉谿生年谱会笺》)。宣宗大中二年(848),李德裕被贬为崖州司户,次年病卒。崖州又名珠崖郡(今海南琼山县),产珠,《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蓝田距长安不远,产玉,《困学纪闻》引戴叔伦语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因此,若前句为伤悼李德裕之词,后句比喻令狐绹秉政朝廷,诗人希求引荐而不得;作者用典诚可谓天造地设,妙手偶得。然而全诗的基调是自伤身世,尽管党派之争使诗人陷入终生之困境,但这同李党领袖李德裕并无直接关系,更何况诗人本无意参与牛、李党争,不可能站在党派的立场上哀悼亡者、品藻人物、陈述和对比两党之争的最后结局。“鲛人泣珠”这一典故的应用,取意应在“不废绩织”上,中国古典诗词有以绩织和织机表示妻室的传统,李商隐在妻子病故当年写的《悼伤后赴东蜀解至散关遇雪》一诗,亦应用了这一传统手法。另外,从此联的对仗形式来看,此二句属反对,诗人竭力渲染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一边是月明星稀而又苍凉凄清的幽冥之景,一边是风和日暖但空灵飘忽的虚幻之象;珠似可得而可悲,玉虽既望但实难求,二者都令人有惘然若失之感,是直接承接上联的。李商隐之妻王氏病故于宣宗大中五年,是年诗人三十八岁,她同诗人共同生活了十三年,可以说诗人的韶华之年是同王氏共同度过的。王氏病故后,诗人写了许多情深意切的悼亡诗,因此无论从这首诗本身的结构,还是就常理而言,诗人晚年追忆平生,不可能不念及与之风雨同舟多年的亡妻。李商隐婚姻的不幸是双重的,婚姻所牵扯的人际关系使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党派之争的漩涡之中,因结怨牛党而在仕途上终生不得志,而妻子的早逝则又使他失去了相濡以沫的生活伴侣,饱尝了中年丧妻的苦楚与艰辛,诗人以“珠有泪”三字来概括自己不幸的婚姻,表现对亡妻的爱情和悼念,其中凝聚着多少痛苦的泪水啊!这里没有丝毫的怨悔之意,其所流露的只是对自己不幸婚姻的悲哀和痛定思痛的伤感。妻子亡故后,笼罩在诗人头上的阴影并未消散,李商隐虽多次上书令狐绹,但均遭到冷遇,他一生东奔西走,却只能担任幕僚书记一类地位卑微的小官,蓝田日暖一句正是表现诗人仕途无望的怅惘之情的。但如果据此认为该句指涉令狐绹就未免过于坐实,长安为唐朝国都,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自然是权力的象征,不必专指令狐绹本人,更何况这首诗的主眼在“情”而不在事,情虽缘事而发,但重点却不是实事的陈述。此联前一句哀痛婚姻的不幸,后一句比喻仕途的无望,分别照应前一联的前后两句。婚姻与仕途的矛盾冲突是李商隐的悲剧所在,这一矛盾困扰了他的一生,诗人晚年追忆往事,其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悄然!”所发出的喟叹也是自然而然的。

    此诗题为《锦瑟》,乃取首句前二个字,这种命题方法始于《诗经》,而为李商隐所常用,如《日日》、《为有》、《碧城》、《流莺》均属此列。这类标题的诗同无题诗一样,作者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往往不愿点明诗的主旨,李商隐那些表意婉曲、含义隐晦的爱情诗大多没有标题,这也说明《锦瑟》一诗并非一般的抒发人生如梦、往事如烟的感慨,而确有不便言明的本事。由于诗中所写皆为作者的难言之隐,中间的四个典故应用得十分活脱、灵动,不粘不连,若即若离,恰如清人冯浩在赞誉他的另一首诗所说的那样:“吐词含味,妙臻神境,令人知其意而不敢指其事以实之。”(《玉谿生诗集笺注》)诗以锦瑟起兴,首联中的“一弦一柱思华年”之句极容易使人联想到诗人一边轻抚琴弦,一边思忆往事的神态,由于诗中的典故意味蕴藉、虚涵,意象诡谲、迷离,直如一组色彩斑斓的音乐形象,不涉理路,不落言签,“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言有尽而意无穷”。即使读者对作者的生平一无所知,也不会影响对这首诗的艺术欣赏。因此,无论就这首七律所达到的艺术成就,还是就其对作者生平的概括而言,都堪称是李商隐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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