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体重要，古人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尚书》说“辞尚体要” ，刘勰《文心雕龙》说“才童学文，宜正体制” ，宋代张戒《岁寒堂诗话》说“论诗文，当以文体为先，警策为后” ；宋倪思说：“文章以体制为先，精工次之。失其体制，虽浮声切响，抽黄对白，极其精工，不可谓之文矣” ，明陈洪谟说“文莫先于辨体”，“体者，文之干也” ，徐祯卿说：“诗贵先合度而后工拙” ，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云：“夫文章之有体裁，犹宫室之有制度，器皿之有法式也” ，吴讷《文章辨体序说》云“文辞以体制为先”；  胡应麟《诗薮》说“文章自有体裁，凡为某体，务须寻其本色，庶几当行” ，叶燮则说，“言乎体格，譬之于造器，体是其制，格是其形也” ……今人也不乏类似的认识，鲁迅指出：“分类有益于揣摩文章” ，郭绍虞说：“昔人学文常受文体分类学的指导，所以容易产生早慧的作家” 。这也是一个世界共识，如英国文论家莫尔顿就说：“文体是解释文学的钥匙” 。

    本章专讲语文的“教学文体”。

第一节 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

    语文教材体例历来多样，有按文学史顺序排列的，有按文学体裁分为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的，有按“人文主题”组织单元的，有按文化专题设计章节的，有按课文题材内容归类的，甚至还有以“经史子集”为纲目的，也有的是按公务文书、事务文书、公文、新闻、司法文书、财经文书等分类的，但是这些都不是现代语文学科自身的体例，而是语文对象（内容）的体例。语文是一门形式课，真正语文教材的体例，必然是一种出于教学目的的形式划分，即“教学文体”，这就是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这是一种专门为语文教学量身定制的教学文体。

    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的概念中国古已有之。甲骨文的卜辞、史官的“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这些就是最早的记叙文。先秦两汉的铭、笺、碑、诔都是最古老的说明文。《尚书》中的一些文章、诸子百家的著述立说是最早的议论文。其后代有研究，如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论说”篇，认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明吴讷《文章辨体序说》云：文章“其类目凡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古今文辞，固无出此四类之外者” ；明王维桢说：“文章之体有二，序事议论，各不相淆” ；清李绂《秋山论文》将议论文分为“论事之文”与“说理之文”，又研究了叙事文顺叙、倒叙、分叙、类叙、追叙、暗叙、借叙、补叙、特叙等 9 类叙事方式 ；刘熙载《艺概》论叙事更详，有特叙、类叙、正叙、带叙、实叙、借叙等18种 ；章学诚《上朱大司马论文》中说：“古文必推叙事，叙事实出史学” ，等等。“说明文”的名称虽然出现较晚，这一文体却也是古已有之的，古代的注、解、释、说、疏、谱、记、术、法等就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说明文。

    但是真正把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作为一个文体系统，要等到20世纪初，当时美国著名现代修辞学家希尔《修辞学原理》传入中国，该书把文体分为四个基本形式，即描写文、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而后日本武岛又次郎的《修辞学》论文体，将文章分为记事文、叙事文、解释文、议论文四类。受此影响，1905年5月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汤振常《修词学教科书》，同年8月，上海广益书局出版龙伯纯《文字发凡》，都将文体分成记事文、叙事文、解释文、议论文四类。记事文、叙事文后来合成一类，解释文就是后来的说明文，这是中国最早提出的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的文体系统。

    后来的文体划分，基本上围绕这一系统展开，虽然时有“描写文”“抒情文”之类的加入，但最终仍然归结到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如来裕恂《汉文典》（1913）把文体归纳为叙记、议论、辞令三种；傅斯年《怎样做白话文》（1914）把白话文分为形状文、记叙文、辨议文、解说文四类；1917年沈藻墀写信给钱玄同主张仿西文分法，将文章分为论文、描写、记述、辩论等类；陈望道《作文法讲义》（1921）分别讲了记载文、记叙文、解释文、论辩文、诱导文五种；梁启超《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1922）认为“文章可大别为三种：一、记载之文；二、论辩之文；三、情感之文”；黎锦熙《新著国文教学法》（1924）讲了实用文、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四种文体；叶圣陶《作文论?文体》（1924）将文字体制分为叙述、议论、抒情三类；夏丏尊、刘薰宇《文章作法》（1926）一书把文章分为记事文、叙事文、说明文、议论文四种。有人用表格形式概括了当时比较重要的几种著作 ：

文章分类简表（表1）

    这一系统也进入了现代中小学语文课程纲要和教材，1922年壬戌新学制颁布后通过的《小学国语课程纲要》，有“实用文、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的作法研究。新学制中学语文教科书按记叙文、说明文、论说文、应用文等文体形式编排，如《新中华教科书?国语与国文》“第一学年以记叙文、抒情文为主，第二学年以说明文、抒情文为主，第三学年以议论文、应用文为主”。1929年课程标准提出高小毕业作文——能作语体的实用文、记叙文、说明文。对语文教材编写提出的要求：“精读教材的记叙文、说明文、抒情文和议论文，第一、二学年以记叙文为中心，第三、四学年以说明文为中心，第五、六学年以议论文为中心。”孙俍工编写的《中学国文特种读本》（商务印书馆1933），文章体裁以记叙文、论说文、文艺文为序。1935年叶圣陶、夏丏尊《国文百八课》以表达方式的属性作为分类的唯一标准，把文章分成记叙、叙述、说明、议论四种体裁。尤其是1941年颁布的《六年制中学国文课程标准草案》，在“教材大纲”中用图表清楚地规定了精读选材的适用比例：

表2

    表下附注：第一、二学年以记叙文为中心，第三、四学年以说明文为中心，第五、六学年以议论文为中心。

    建国后，语文教学一度淡化了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的体系，但到了1963年教学大纲，又恢复了这一体系，如初中语文要求能写记叙文、应用文和简单的说明文、议论文，高中语文要求能写比较复杂的记叙文、应用文和一般的说明文、议论文。1978年、1980年大纲都提出要按记叙、说明、议论表达方式的顺序编排教材，以培养记叙、说明、议论能力为核心设置训练项目。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才又出现了要求淡化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体系的呼声。

    20世纪的最后两年，社会各界就语文教育问题展开大讨论，关于语文教材编写的意见，对是否还要坚持语文教材特有的三大文体──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两种意见针锋相对，有主张坚决要三种文体，没有了这语文怎么教，也有反对三种文体，认为它本来只存在于语文教学领域，是不必要的语文知识，应该消亡。折衷的看法是既无法取消这种文体，也不必在语文教材中过分强调这样的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