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弢《从文字到文章》研读

这篇课文选自唐弢《文章修养》的小册子，“从文字到文章”是其第二篇（其实亦可看作是第一篇，因为前面一篇是“开头语”）。这篇文章明显受鲁迅《门外文谈》影响，《门外文谈》也是谈文字和文章的。唐弢是鲁迅研究专家，曾为鲁迅的《门外文谈》这篇一万余字的小文作了两万多字的注释。其实《门外文谈》是假设为夏天户外纳凉的聊天，即使不注也非常通俗易懂的，倒是唐弢的这篇“从文字到文章”深奥得多了，比如引用《河图玉版》“苍颉为帝，南巡狩，登阳虚之山，临于元扈洛汭之水，灵龟负书，丹甲青文以授”这样的文字，绝非轻松的谈资，偏偏在《文章修养》的小册子里，这篇文章一条注也没有。教师为了备课，就只好自己去查，费时不说，有些资料还并不好确定，比如《河图玉版》这部书的性质。这就应该是教学参考书的责任了。这篇课文，整体上并没有难度，无非是关于文字和文章的缘起，难的是使用了很多冷僻的资料，所以本篇教参，不讲课文分析，而以注释为主。

一、注释

【缄】jiān，封，往信里放东西。

【《九家易》】亦称“九师易”、“荀九家易”。指东汉荀爽等九家的易学。荀爽以外，其余八人后世说法不一，当多为汉儒。

【现在秘鲁的乡间，还存在着一种结绳文字】这种结绳文字如下图：

【东方的琉球】即琉球群岛。日本西南部岛群，又称西南诸岛。在九州岛同中国台湾岛之间，1879年日本设冲绳县。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周易·系辞下》中的一段话。契qì，通“栔”。用刀刻。《说文》：“栔，刻也”。最早的文字是在龟甲或牛骨上刻写的，所以叫书契，后来改用笔写，就成了“书写”。夬guài ，周易六十四卦之一，《易·夬》曰：“夬，决也”。“取诸夬”，也就是今“取决于此”的意思，并形成“取决”一词。

【《河图玉版》里说：“苍颉为帝，南巡狩，登阳虚之山，临于元扈洛汭之水，灵龟负书，丹甲青文以授。”】《河图玉版》，古书名。“河图”一词。最早见于《书经》，《书·顾命》有“天球，河图。”传云：“河图，八卦；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至于“河图、洛书”是指什么？此时尚无记载。后人见到的“河图”是一种黑白圆点的有规则排列，据说伏羲就是在此图启发下画出八卦。《河图玉版》是解说“河图”的一种书。“玉版”是白石版，古人用以在上面刻字记载重要事项，所以后来也用“玉版”指代重要典籍。“河图玉版”书名的意思也就是解说《河图》的重要书籍。 

河图

苍颉，一作仓颉，传说为黄帝的史官，汉字的创造者。传说中苍颉生有“双瞳四目”。“苍颉为帝”不是苍颉称帝，而是苍颉随帝南巡。狩，牧也，牧民。巡狩特指帝王巡视治理国家天下。“阳虚山”，在今河南洛宁县西五十里，一名阳峪，《明统志》记，黄帝时苍颉随帝南巡，登阳虚之山，即此。元扈，山名。洛，洛水；汭，即纳，《说文》：“水相入也”。洛汭即洛水入黄河处，在今洛阳市洛宁县境内。

苍颉像

【《水饰》】一部古小说，“神龟负八卦出河，授伏牺”；“玄龟衔符出洛水”；“黄龙负图出河”；“尧与舜坐舟于河，凤凰负图，赤龙载图，出河，并授尧”；“龙马衔甲文出河，授舜”；“鲈鱼衔箓图，出翠之水，并授黄帝”；“白面长人而鱼身，捧河图授禹，舞而入河”等等，均出自这部小说。

【《路史》】南宋罗泌所著，采用道家等遗书的说法，再上溯远推旧史所称“三皇五帝”以上的往事，文章华丽而富于考证，言之成理，书名《路史》。“路”是大的意思，“路史”意即中国历史文化的“大史”。苍帝，传说为主东方的青帝神。

【许慎的《说文解字》自序里也说：“黄帝之史苍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许慎，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他所编撰的《说文解字》，是我国第一部大字典。迒háng，《说文》：“迒，兽迹也。”分理，纹理。 

岩画“兽蹄印迹”图 内蒙古乌兰察布草原

【“图画文字”……在字体上，相传就有龙书、穗书、云书、虫篆、鸟迹篆、鸾凤书、麒麟书、蝌蚪文、仙人书、蛇书、钟鼎篆、倒薤篆、偃波书，蚊脚书等等】 

穗书篆 李敬斋作

（素心常耐冷，晚节本无瑕。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青铜剑上的鸟虫篆              鸟篆纹铜壶 出土于河北省满城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

蝌蚪文

西周毛公鼎上的钟鼎文   

倒薤篆：这种篆书竖画细长，上端方劲，末端尖锐，三国时东吴的

《天发神谶碑》便是典型之作。（注：薤xiè，又名荞头、火葱等，

叶细长管状，三角形截面，倒薤篆很像薤叶朝下的样子。）

偃波书：即版书，状如连文，故称。为颁发诏命所用。蚊脚书：形如蚊子脚﹐故称。古时诏版所用。

【《纬书》】汉代以神学迷信附会儒家经义的一类书，相对于经书而称“纬书”。其中保存不少古代神话传说，也记录一些有关古代天文、历法、地理等方面的知识。“三皇无文，结绳以治，自五帝始有书契”的说法见《后汉书·祭祀志》。

【三皇五帝】中国在夏朝以前出现在传说中的帝王，有多种版本，较为流行的说法，三皇为伏羲、神农、黄帝；五帝为少昊、颛顼、帝喾、尧、舜。

【鹖冠子】先秦道家及兵家著作。《汉书·艺文志》云作者为“楚人”，因其“居深山，以鹖为冠”，故号鹖冠子。鹖hé，一种像雉而善斗的鸟。

【有巢氏缉藋而庐】缉，编辑，编织。藋diào，藜类植物。

【《春秋演孔图》】一种纬书，又作《春秋纬·演孔图》，其内容从孔子的出生、相貌乃至行为方式进行了一系列精心编造的“神化”。

【《春秋元命苞》】亦是一种纬书。

【埃及金字塔的壁上，绘着许多神秘的图案……A是一只公牛头；B是一所房屋的雏形；R是一个人头。】   

【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仓颉初造文字，是按照物类画出形体，所以叫做“文”（文的本义是纹理、花纹）；随后又造出（会意字）、形声字，以增益文字的数量，这些文字就叫做“字”（“字”的本义是生孩子的意思）。也就是说“文”是最初的象形字，“字”好象这些象形字所生的孩子。孳乳：繁殖，派生。浸：逐渐。浸多：越来越多。

【类谓声类，首谓语基。双声相转，叠韵相迤，则为更制一字，此所谓转注。孳乳既繁，即又为之节制，故有意相引申，音相切合者，义虽小变，则不为更制一字，此所谓假借。】这段话出自章太炎《小说略说·转注假借说》，意思是说，有些字本是同一个意思，只是因为各地方言不同，用文字记录语音时，声音和字形就有了区别，但是这些字的部首还是相同的，声音也差得不远，所以是可以互相转注的。又一方面，由于文字有自我繁殖生衍的能力，难免就会越来越多，为了有所节制，有些声音相同的字，也可以拿来借代稍有不同的字意，而不必另外再造出字来，这就是假借。

【殷墟】周人以殷地称商人，叫做殷商。殷商的都城遗址（废墟）就叫殷墟，在今河南安阳小屯村及其周围。从1899年始在此发现许多占卜用的甲骨刻辞。

【我其祀宾则帝降若；我勿祀宾则帝降不若。】这是商王的卜辞，意思是：我是最高祭司，最有资格和天帝沟通的，只要我祭祀天帝，天帝就一定会显灵；如果我不祭祀天帝，天帝就不会显灵。 

我其祀宾则帝降若，我勿祀宾则帝降不若

【允有来嬉】武丁占辞常有“允有来嬉自东（西、北）”的记录，乃边地诸侯报告敌国之入侵。但是在这些卜辞中几乎没有记“来嬉自南”的，郭沫若因此说“足见殷人南方无劲敌”（《卜通》549）。

【王□次，命五族伐羌。】卜辞记商人用兵，每有派某一族或某几族的人去作战的，“命五族伐羌”就是派五个族的人一起去攻打羌人。

【于土，三小牢，卯一牛。】“土”就是“社”，祭土也就是后来的祭社。“牢”是祭礼的牺牲，又分太牢和少牢。牛、羊、豕俱用叫太牢，只用羊、豕二牲叫少牢。此卜辞中的“小牢”即少牢。“卯”是支解的意思，殷商时杀牲祭祀的一种做法。这条卜辞记录的是一次祭社，杀了三只猪，三只羊，又宰了一头牛。

【贞鬯御牛三百。】贞：占，卜，问卦。鬯chàng古代祭祀用的酒。御：奉进。这条卜辞说明了商朝畜牧业达到很大的规模，在一次祭祀中就杀了三百头牛。

【（抒情的作品）有人以为这比记事还要早，是发端于劳动时候“杭唷！杭唷！”的声音】这是引述鲁迅的意见，鲁迅在《门外文谈》中说：“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需发表意见，才渐渐的练出复杂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其中有一个叫道‘杭育杭育’，那么，这就是创作；大家也要佩服，应用的，这就等于出版；倘若用什么记号留存了下来，这就是文学；他当然就是作家，也是文学家，是‘杭育杭育派’”。

【《击壤歌》】相传唐尧时有老人击壤而唱此歌。“帝力于我何有哉”，意思就是帝王和我有什么相干。这话看似不恭，其实是古人心目中一种很高的境界。庄子《逍遥游》也讲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应该就是这种不扰民伤民，垂拱而天下治的太平盛世。击壤，有人根据字面说是拿土块在地上击打拍子，也有人考证说这是古代一种游戏，所谓“壤”是用木制成，前宽后尖，长一尺四寸，游戏者在一定距离用石块投掷，击中者获胜（岂不类似今天的保龄球？）。

（补充资料：2007世界夏季特奥会在上海举行时，开幕式的艺术总顾问余秋雨将这首《击壤歌》改写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敢比天命，谁更有力？”作为开幕式的主题。事后余秋雨视为得意之笔。但我觉得“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意思去掉是很可惜的，它不是叫人和外力去比拼，而是叫人不受外力影响，依靠自我，自强不息，自得其乐，这对于残疾人而言，是很有意义的。）

【四眼头陀苍颉】头陀即苦行僧。称苍颉为头陀，是鲁迅在《门外文谈》的叫法，不知所本者何？或许只因见画像上的苍颉身批树叶，一副苦行的样子，乃出此戏言。

【伊耆】关于“伊耆qí”是谁至今也没能确定，甚至到底是人名还是官职名也不能确定。郑玄是东汉经学家，皇侃是南朝梁经学家，熊安生是北朝经学家。“禹是一条虫”的说法则出自北大历史教授顾颉刚，他曾假设禹或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当时便被不少人笑话，鲁迅也在《故事新编·理水》等作品中用过这个典故。后来顾颉刚自己也放弃了这一假设。这篇祷辞的意思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灾害不兴，五谷丰登的，古人相信文字的力量，所以祷辞用了这种命令的口气。

【尧的《戒言》】据说唐尧曾作戒自警曰：“颤颤栗栗，日谨一日，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意思是我治理天下一定要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一天也不能马虎。人不会被大山绊倒，却会被脚下的小土堆绊倒（踬，被东西绊倒），所以我在小事上绝不能大意。尧的这一“戒言”史称“尧戒”，是中华民族有史以来的第一条座右铭。

【舜的《南风歌》和《卿云歌》】《南风歌》云：“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意思是南风暖暖地吹来，可以让人民心情愉快；南风应时而来（风调雨顺），可以增加人民的财富。《卿云歌》云：“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歌》虽然只是写景，但铸成“复旦”一词，便很有意思。

【《尚书·皋陶谟》里的一篇歌词】这段文字实际包含舜帝和他的乐官夔、司法官皋陶的一次对话，所以如果说是歌词，则也是多人的轮唱。大致意思是：夔说，“唉！我轻敲重击着石磬，扮演百兽的舞队都跳起舞来，各位官长也合着乐曲一同跳起来吧！”舜帝因此作歌唱道：“勤劳天命，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大臣欢悦啊，君王奋发啊，百事发达啊！”皋陶跪拜叩头说：“要念念不忘啊！统率起兴办的事业，慎守你的法度，要认真啊！经常考察你的成就，要认真啊！”于是继续作歌唱道：“如果君王英明！大臣就能贤良啊！诸事就能安康啊！如果君王胸无大志，大臣就会懈怠啊！诸事就会荒废啊！”舜帝听后拜谢说：“对啊！让我们都认真做吧！”这段文字今本《尚书》不在《皋陶谟》篇，而在《益稷》篇，有人认为《益稷》是从《皋陶谟》中人为分割出来的，破坏了这篇记录的完整性。）

【汤的盘铭】“铭”是一种用以自警自省的文字，盘是沐浴器皿，相当于洗脸盆，汤王把这三句话刻在盆里，洗脸的时候就会想到：要去除污垢，做一个新人，要天天这样，永远这样。

【杖铭】这是刻在手杖上的话，忿懥fèn zhì是发怒。这段话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有危险？因为不能保持平静的心情；为什么会失去原则？因为有了贪欲；为什么会忘了朋友？因为你得到了富贵。这段话的意思从正面来说，就是告诫自己不要失去平和的心境，不要因贪欲而丧失原则，不要一富贵就忘了朋友。这段铭只是刻在手杖上，和手杖本身没有直接的关系。后世刘向的《杖铭》则将铭言和杖的功能结合起来，云：“历危乘险，匪杖不行；年耆力竭，匪杖不强；有杖不任，颠跌谁怨？有士不用，害何足言？”以告诫君主不要离弃忠臣。

【鉴铭】这篇铭虽然只有两句话，六个字，但是意味深长：当你从镜子中照到自己的前面时，就要想想没有照到的后面，想想你是不是正反一致，人前人后一致。

【砚铭】汙，污的异体字。墨能把东西染黑，谗言和邪恶也能有损人的清白，一定要警惕。

【把男女调情的山歌，硬解作圣贤治世的经典，曲为注疏】作者说这话时，很有可能是想到了《诗经》的第一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来就是“男女调情的山歌”，然而毛公却认为这是一首赞美后妃德行的诗。当然还会想到别的例子，后世注经这样的例子很多，但以这一例最为典型。

【拉丁化新文字运动】20世纪30年代初到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公布前在群众中推行的汉语拼音文字方案。一般简称“新文字”。它除了北方话的方案外，还有方言的方案。这是一个在中国文字改革运动中起过重要作用的拼音文字方案，它的一些特点被吸收在后来的汉语拼音方案中。

二、思考与练习提示

1．这篇课文似乎回应第一单元，“重返语词的密林”了。不过两者还是有区别，第一单元的课文重点在于研究母语的说文解字，实际的交际功能，而这篇课文重点在于探索母语的源头。仔细阅读课文，用连接号“——”勾画出我们母语“从文字到文章”的过程。

“上古结绳而治”——“苍帝俯察龟文鸟羽始创文字”或“苍颉见鸟兽蹄迒之迹初造书契”或“庖牺氏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文字：由“象形”到“指事、会意、形声”——文章：甲骨上的卜辞——先民的诗歌、祷辞、铭文——周武王时始有比较完美的文章（应当指《尚书》）

2．作者是如何谈论“言文一致”的问题的？你认为言文是否应该一致？如何做到一致？试下载一段自己的QQ聊天，研究如何以书面语提升自己的口语。

作者认为言文本来就是一致的，只是因为象形字难写，字数不具备，就只好拼命的省略，弄出了一种“似话非话”的东西来。后来文字落到巫史手里，又从巫史的手里转到特权阶级的手里，文字愈和大众隔离，言文也就愈不一致，直到五四的白话运动，才又重新提出“言文一致”的问题。

提示：言文应该一致，但是必须注意口语与书面语终究是有区别的，书面语是口语的精华，应该注重学习书面语提升自己的口语。

3．阅读题

比较阅读鲁迅的《门外文谈》和唐弢的这篇《从文字到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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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弢对文章学的贡献——以《文章修养》为例    书讯：文章修养    《说文解字》序及翻译 

拉丁化新文字运动    门外文谈（鲁迅）    唐弢为鲁迅注《门外文谈》    打筹与击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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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唐弢，中学课文）

多媒体资料（见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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