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千百度”成了某种皮鞋的品牌,每逢吟诵这词时,就少了许多清雅浪漫,多了不由自主的“足下联想”——尽管不得不赞叹这商标的绝妙。然而读了陈洪主编的《大学语文》,浮现的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就是“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读过三十年的“大学语文”,就像“千百度”成了皮鞋品牌给人的感受,“大学语文”成了语言、文字、表现手法、古今文体的综合秀,成了一些诗文技巧的作品选。陈洪的《大学语文》才让人又见“东方夜放花千树”,才让人反思那么多年所读所讲的大学语文,才让人感悟“大学语文”应有的境界。

    其实,陈洪的《大学语文》在体例基本上还是传统的模版,现代文、古代文、诗歌和西文汉译,在形式上,就是名副其实地在讲“大学语文”,就是大学阶段学生该读的文学作品。但是内容的选择上的确匠心独具。

    2005年的版本,推算可知,主要是编给80后一代年轻人读的。三十年来的大学语文,忽略的恰恰是阅读对象,他们的确如雨后春笋——只是那春雨年复一年,那春笋也一茬不同于一茬。80后这茬人缺少什么、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这是做大学语文教材必须深入研究的。大学语文不同于现代汉语、不同于中文写作,也不同于文学史。因此选篇标准不能仅限于语言、文字、表现手法、古今文体;然而它也必不同于思想品德教育教材。就此而论,陈洪的《大学语文》在选篇上“美文”两字抓得好,它的美文堪称文与质同。

    我历来认为,语文就是人文,就是通过语言文字教做人。说语言是思想的外壳,寄居蟹脱开螺壳还有个蟹身,思想离开语言还有么?陈洪的《大学语文》中所选择的王蒙《语言的功能与陷阱》一文恰恰为这一观点做了最精妙的阐释。王蒙简直认为“语言创造了人”,他的语言极准确:“即使是纯粹的文字上的掂量,也会使人产生思想,推进、改变思路。”不仅如此,语言“还有很强烈的煽情作用”。

    大学语文的选篇就要是语言美文、思想典籍,陈洪的《大学语文》在力图如此。它收了陈寅恪先生“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的中国知识分子“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收了王小波明里暗里讲的全是人世的对“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礼赞;收了罗大佑“彩色电视变得更加花哨/能辨别黑白的人越来越少”的对“现象七十二变”的批判;收了张爱玲“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的“天才梦”感叹。

    更重要的,它收了《礼记·大学》中“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至于至善”;还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的人格理想和社会责任意识超越了时代和儒家思想,恰恰是希望成为当代“从来也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文化格言”。

    最后要指出的是,到2007年,陈洪的《大学语文》已经加印10次了,我们所说的那茬春笋,已经成竹林了。是不是该关注新的春笋了?像80后新人的作品,或者优秀的网络作品,甚至谁家BLOG的美文,该不该、能不能走进《大学语文》,这其实在于我们怎么看大学语文。还有,作为“导读”部分的文字,还是明显的不够精致。像“认识仍然相当分歧”、“以艺术家的直觉和学者的渊博为判断的基础”(P18)这样随处可拈的语病,倒可以借用张爱玲那句话,“大学语文是一袭华美的袍,别让它爬满了蚤子”。

    陈洪主编《大学语文》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