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早已不是阶级斗争的年代,再说杂文是“投枪与匕首”,未免剑拔弩张,于是杂文面临重新寻求象征物的难题。
我以为既要顾及今天这个讲求娱乐消遣的时代,又要保持鲁迅开创的杂文风格,那么,“足球”的象征倒是一个合适的候选。
足球是一种大众的娱乐,高级的消遣。然而它又绝不媚俗,《京都球侠》的那种调侃搞笑,绝非足球的正宗。正宗的足球需要战斗精神,一个民族,到了娱乐时亦不忘战斗精神时,该是何等的拥有希望!而今天中国足球的不景气、不发展,难道不正是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国民性”的老问题吗?
足球的第一个精神是进攻,开场第一脚,就力争把球踢到对方场上。杂文正是这样一种进攻型的文体,有人把它叫做“批判的艺术”。所以,时下流行的那种随和的“随笔”、优雅的“小品文”,绝非杂文,若要比喻,它们只是台球和高尔夫球罢了。足球又是一种公平竞争,你进攻,我也进攻,攻来攻去,才发挥出最高水平;假如一方专打守球,就不足看。杂文的批判也应如此,那种以势压人一边倒的“大批判”(另一边恐怕连“守”的资格也没有)绝不要去参与,那只能产生“时文”。所以,我以为更准确地说,杂文应该是一种“批判之批判”的艺术。
足球的第二个精神是要敢于“临门一脚”。球到对方门前,优柔寡断,盘来盘去,只会痛失良机。杂文也是如此,曲曲折折,方方面面,写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说,这样的杂文,不写也罢。前些年讨论为什么鲁迅风失传,杂文不景气,我最佩服的言语,出自一位文坛老前辈,他说:“杂文的时代是没有杂文的。”真是一语破的,振聋发聩。当然,这样的话不好乱说,这位前辈是针对极左路线时的中国说的,至于今天的商品社会,还是不是“杂文的时代”,需要研究。这正如足球的“临门一脚”,看似潇洒,实则功力匪浅,乱踢不得。这次世界杯赛哥伦比亚的后卫埃斯科瓦,忙中出错,把球捅进自家球门,结果被本国球迷开枪打死,岂不冤哉!
1994.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