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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滕酒(小白)
【时间:2007/6/30 】 【来源:网友 】 【作者: 北京小白】 【已经浏览6049 次】

绿洲的尽头便是滚滚大漠。细微的尘土,毒辣的日,寂静的四野,干燥的风。

 

大漠的边缘,一幅青布支起小小的酒棚,棚下卖酒的女子有着凌乱的发和清澈的眼。她用小木勺盛酒,碗中清香泠冽的,竟是微微粘稠的上好黄滕酒。过路的客商和旅人只需两文钱便可以买一碗解渴。那酒琥珀一般莹润的颜色,抿一口透彻心扉的甘甜。客人们虽惊异于美酒的廉价,可看着女子紧闭的嘴唇,也只好将好奇和美酒一同咽下好赶路。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八名青衣男子成两列纵队飞驰而来,到了酒棚前齐齐勒缰下马请安。女子缓缓地分着酒,眼皮也不抬一下。为首的青衣男子哀求道:“少奶奶,少爷在家里急得不得了,大伙儿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您就行行好,回家去吧。”女子依然低头分酒,淡金色的黄滕酒在小木碗里蒸腾着奇异的芬芳,随风飘扬出几十里地仍不消散。良久良久,女子抬头道:“酒不卖尽,我不离开。”青衣男子慌忙道:“我们喝!我们买!”他从褡裢中掏出一把叮当响的碎银放到案上,赶紧招呼大家喝酒。可是八名青衣男子连干数十碗仍不见喝尽。为首的男子看那女子盛酒的姿势,似乎仍然是满满一桶,心下诧异,每人再喝十几碗,仍不见女子的腰多弯一分。

 

眼看这酒喝不完了,突然远方又是阵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沙尘扬起半天高,青衣男子闻讯大喜:“少奶奶,少爷……少爷亲自迎接您来了……您……”

 

说话间,三十余人的马队已经到了近前,为首的一匹白马上端坐一名白衣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年纪,俊美秀逸,只是满面惶急。及待见了那女子,顿时笑逐颜开,便如晨曦洒满大漠。那白衣公子踏上一步握住女子的手微笑道:“绿纹,怎么突然想起来自己散心呢,也不知道叫我一起出来。”他的声音温柔醇厚,如同那一碗碗的黄滕酒,听了就叫人心醉。叫绿纹的女子沉默良久方道:“何……何公子,酒不卖尽要酸,我不能走。”

 

这次用不着何公子何欢下令,三十余名家丁纷纷上前举碗痛饮,为首的青衣男子承担了盛酒的任务,可是盛了上百碗,都是勺子伸进去就是满满一勺,仿佛酒面不曾下降一分。此时四十余名家丁均已喝到面色酡红,何欢等得不耐烦,夺过酒勺亲自盛,哪知道这小桶竟如同会自动生出酒来一般,盛不尽舀不绝。

 

何欢惊讶之余突然以极快的手法掀开了桶盖,这一揭开,众人齐齐惊呼,何欢更是惊得将桶盖跌落在地,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指着木桶又指着绿纹话不成句:“这……这……你……你们……”

 

只见那酒桶中僵坐一名相貌与绿纹酷似的秀美女子,身穿鲜红嫁衣,眉目栩栩如生,可是一望便知那是个死人。只见她惨白的唇边,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那香醇的黄滕酒,宛如一个活泼的泉眼,瞬间便将半空的酒桶灌满。

 

女子指着木桶道:“何欢,你还认得我姊姊绿纹么?”何欢瞪大了眼睛:“绿纹?你说这是绿纹,那你……”

女子缓缓点头:“我是绿纹的妹妹小纹,替我姊姊向你讨账来了。何欢,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兰生么?”

何欢脸色惨白,突然听见周围扑通之声不绝于耳,环顾四周,家丁竟然纷纷倒地僵直不动。何欢声音都变了:“兰生……兰生……你怎么会是小纹……你不是三年前就去杭州表舅家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知道兰生……绿纹,绿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面!”

 

小纹冷笑道:“兰生本应该是我的姊夫啊,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兰生与何欢是同窗数年的好友,四年前同学相约出游,投宿时见到年轻俏丽的女店主绿纹,聪敏善良,善制佳酿。兰生住得几日,对绿纹心生爱慕,不久便托人提亲,绿纹也颇中意兰生俊雅知礼,婉转承允。

 

眼看一桩大好婚事便成,只是那一日爱上绿纹的,却不仅仅是兰生一人。待到嫁娶前几日,何欢约了同学为兰生先行庆祝,酒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兰生不善饮酒,何欢却频频相劝,兰生秉性质弱,喝得全身发热回家,西风晚来秋凉,就此一病不起,不几日竟然去世。绿纹哭得死去活来,屡寻短见都被救起。那段时间,便是何欢常去探望,奉汤奉水,连同整间店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待到绿纹能外出活动,还陪她到郊外坟上祭奠兰生。

 

转瞬秋去春来,一年之后,绿纹作了何府的少奶奶。三年来夫妻恩爱比新婚更浓,不料前几日绿纹突然失踪,何欢急得发了疯,将所有的家丁都派出去寻找。这一日终于在大漠边缘寻到,怎知竟然是绿纹那个从不惹人注意的妹妹小纹!

 

小纹冷笑道:“你是害死兰生才娶了我姊姊,只是你想不到三年来我姊姊每天夜里都用药让你昏睡到天亮。姊姊把造酒的材料都吞到肚子里再服用慢性化酒丹,把自己全身埋到地窖的泥土中,只留下口鼻呼吸。姊姊是用自己作为酒具酿酒,把她满腔愤恨哀怨和生死离别的痛苦都酿进去,这酒喝起来芬芳绝顶,毒性也是猛烈无比。我姊姊心肠好,她下不了手杀你,这仇,我替她报!”

 

和欢听得面如土色,突然大叫一声:“不对!你不是小纹!你就是绿纹!”他突然冲上来抓住了小纹的双肩拼命摇晃:“你就是绿纹!我们做了三年夫妻,你说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眼神我都熟悉,你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女子:“绿纹,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兰生!”情绪激动之下说话也颤抖:“我只是比兰生晚了一步,是因为我要请到城里最好的媒人去向你提亲。可是就在那天上午我知道你已经答应了兰生,我是多么痛苦,多么不甘心!你对他那么好,可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眼中充盈了泪水:“那天请兰生喝酒,我其实是盼着能够见你一面,可是你却没来……我以为他不多喝酒是怕醉,忍不住多灌了他几杯想让他出丑,我知道我自私,我是嫉妒他能娶你啊!要是知道他根本受不了……我怎么能那样做!我后悔极了……绿纹,我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要害兰生……”

 

绿纹惨笑一声:“何欢,你还是认出我了。”

 

她反手拥抱了何欢,幽幽地道:“我知道你不是存心要害兰生,兰生少年心性挡不住你劝酒也是情理之中,纵然……是出了意外,也是命中注定。可是……”她从何欢怀中起身,伸手抚弄桶中女子秀发,“你不知道的却是小纹这丫头……爱得你有多深……”何欢瞠目结舌地看着绿纹:“你说……这是小纹……她……她怎么……”绿纹黯然道:“小纹说是去外地表舅家,其实这三年来一直深埋在地窖泥土中用自己身体酿酒的就是她啊!她那么爱着你,可是你只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送她大把的糖果玩具,却不会送她一支胭脂……她盼着你能夸她一句小纹很漂亮,你却只说小纹你……好可爱……”

 

“你我洞房花烛的那一夜,这丫头竟然就藏在床下看着你我喝交杯酒。那时候你对我粲然一笑,却破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只是希望易碎,情丝难断。这丫头随后便来找我,不求与你同床共枕,不求见你温言悦色,只求今生还能与你饮一次交杯酒,看你一醉,为你一醉,便是死而无憾。她自幼便是如此,拼了命也要得到自己所爱。只是这一次情敌便是自己的亲姊姊,她不能除去情敌,只好除去自己。她爱你……比我深得多。我从兰生一死,已经是行尸走肉,只是实在不忍心拂逆你的深情款款,倘若早知道小纹的心思……”

 

两行清泪顺着绿纹的脸颊流下去,落在地上,立刻被土地吸吮得一干二净。绿纹缓缓地道:“我每天夜里都偷偷去看小纹,看着她在土里一天天消瘦,黄滕酒把她身体里所有的营养都吸收了,她的血液,她的精魄。她酿的不是别的,是她对你全心全意的爱,是她看着意中人每天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她爱你的悲伤,是她爱你,却绝不能告诉你的凄凉,是她绝不能告诉你,也不能有丝毫表露的痛苦。”

 

“这每一滴黄滕酒都是她对你的一番爱意,她活着不能如愿,现在她死了,你就喝一杯酒,权当抚慰她在天之灵可好?”

 

绿纹取碗在小纹的唇边接了一碗酒递给何欢,和欢听得颤抖不已,却不敢不接。一碗酒端在手中,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些死尸,说什么也喝不下去。绿纹冷笑,骂一声懦夫,劈手夺过碗来,何欢来不及阻止,绿纹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何欢大叫一声,抓起家丁的一碗剩酒也是一饮而尽,他抛掉木碗望着绿纹一字一句地说道:“绿纹,我何欢对不起兰生同窗情谊,对不起小纹一片深情,可我不能对不起你。黄泉地府我陪你去,刀山油锅我和你闯。你若不在了,我也决不独活!”

 

绿纹瞪视着何欢,何欢脸色苍白,表情却无比坚定。绿纹看了良久,突然纵声大笑,泪水直滑落衣襟上。她大笑着叫着绿纹的名字:“绿纹!绿纹!我的好姊姊!你在天有灵可是都看见了?”她扑过去摇晃着酒桶中的女尸,失声痛哭:“姊姊……姊姊……是你赢了……他……他果然心中只有你一个……”

 

“何欢你认错人了。我真的只是小纹,在酒桶中的女人才是我姊姊,你爱的绿纹。我那么爱你,你眼里却只有我姊姊,我看你们看得我的心都碎了。我哭着求姊姊把你让给我,姊姊却说爱或许可以转移,却无法代替。我不信,只是那时候姊姊已经吞服了大量的慢性化酒丹,她说兰生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我把她埋在地窖里,这三年来你的妻子其实是我。是我!我是小纹!”

 

“可是我顶替了姊姊的身体却顶替不了她的灵魂。为了不露出破绽,我要喝她最爱喝的冰糖莲子羹,要穿她喜欢的蓝绣鞋,要梳她最爱的青螺髻,可是我想吃玉米羹,穿麂皮靴,披散着头发什么都不戴……为了你,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每当与你缠绵缱绻时,你午夜梦回时呼唤的都是姊姊的名字,那么深情……那么温柔……我……我真的想大喊一声我是小纹……”

 

小纹瘦削的双肩抖动,何欢看着她又哭又说,想做些什么,却已经动弹不得,只觉得天与地的界限在慢慢模糊。小纹哭道:“那时候我只能给你用药,然后跑到地窖里去陪着姊姊。我亲眼看着她慢慢化成盛酒的器皿却不能再和她说一句话。我错了,爱,真的不是容颜和习性相同便可以代替的……你爱的……永远都是我姊姊……”

 

小纹接住了何欢慢慢瘫软的身体,轻轻拂去他脸上的几茎头发,一面抽泣,一面微笑着道:“这酒虽然用异术酿制却没有毒,我只是下了些麻药。只要太阳落山,你们很快就会醒来。”

 

她抬头看着已经西坠的落日,在大漠上画出万分绮丽的色彩。“但是我已经服用了化酒丹,真的,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的爱情路上,最大的情敌就是我自己的无知。我被打败了。”

 

“可是……如果不经历这一切,我又怎能知道自己无知呢。其实,在爱情的路上,每个人……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吧,只是我……已经来不及重来一遍了……”

 

“何欢……我爱你……”

 

何欢已经眩晕了,他没有听到小纹的最后一句话。小纹充满爱怜地看着他失去知觉的面庞,将他轻轻平放在地上,回首最后看了一眼沉沉夕阳,用尽全力跳进了木桶,瞬间便与绿纹的尸体融化在了一起。

 

当何欢惊叫着小纹的名字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晶莹如琥珀的黄滕酒从木桶中漫溢而出,形成一道窄窄的酒渠,在大漠的边缘蜿蜒向远方,一路散发着奇异的香气,渗透了大漠的夜色,直到永远……

 

 

评论(1)

2004-11-11 22:05:59 网友: guest_1959(站长) 来自: 60.176.*.*

网友小白,文思敏捷,刚在QQ上打个招呼,说写小说呢,忽然便发过来,说好了好了。那几千上万的文字,看看都不止这些工夫。看不过来,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其文笔之佳,意象之浓烈,情节之意外,文字之冷艳,让人觉得必须慢慢消受,看得太快,只当故事来读,未免是一种浪费。所以,这篇小说,她写了几个小时,在我网上挂了近一个星期,这才刚刚看完。答应过的写几句评论,其实我对评论小说并不在行。这篇《黄藤酒》,开头以为是武侠,接着才看出是言情,很时尚的那一种。认识小白这一年来,她开始写都市故事,写监狱传奇,后来写圣斗士,忽然又变成古代的武侠或言情,变来变去,却都能那么的轻车熟路。《黄藤酒》没看完,又一篇《红酥手》发过来,我瞄了一眼,连卦术相书一套都吹得有鼻子有眼的,真不知道20来岁的她怎么知道的。她的小说很女性,说得学术一点就算是女性文学,女主角都是美的,冷艳的那一种,个个武功了得,男主角就有些窝囊,从给我看的第一篇《蝴蝶飞过海》就有这感觉,虽然她对那个海蓝钟爱有加,留了情面,武功方面到底还是要靠殷殷护驾。这篇《黄藤酒》里的兰生可就太窝囊了,一个大男人喝了几口酒硬是让风给呛死了,小百真是搞笑。我觉得这篇小说真应该卖给甘肃的酒泉,给他们的地名添一些悲壮,添一些情色,有利于吸引投资,有利于招揽游客,符合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之精神,或许还能闹个荣誉市民什么的当当。别的闲话我也说不出来,就此交差。

 

小白作品:

    蝴蝶飞过海

    巨蟹座之前世

    红酥手

    假面之爱

    海啸(原名“逐风”)

    附:小白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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